“卓儿，看爹爹给你买了挂霜糖人。”
“爹爹，卓儿要糖人……给卓儿嘛，给卓儿嘛。”
方卓伸出双手讨要，明明一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触不到。
“卓儿，来试试娘给你买的新衣服，卓儿快点来啊。”
“三弟，二哥带你去河中洗澡，去吗？”
方卓奋力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爹娘哥等等卓儿等等卓儿。”
“小卓子，爷爷去茗香居喝茶，来吗？来……”
“少爷，夜林跟师傅进山采药了，来吗，来吗……”
“少爷，喝药了，小心又被发现责罚……”
“爹娘别走，大哥二哥别走等卓儿，爷爷别丢下卓儿，卓儿也要去。夜林师傅等等卓儿，等等卓儿……别走都别走……”
如梦似幻一切过于真实，清醒的方卓大声喊叫着，滴答答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心中顿然不愿承认，依稀后怕却起伏不定。四周漆黑一片却也寂静无声，唯有那慌乱的回音不断袭来，让年仅十一的方卓恐慌无比，却也抵不住心中念想再次呼喊开来，一遍复一遍直至嗓音渐哑，滚滚泪珠呛进咽喉换来涩味无比，依旧换不回一声饱含温情的回复。
半响，方卓哭的累了心也渐渐绝望了，才在恍惚中忆起清晨之事，双手攀摸着漆黑四野欲从中抓住些什么，潮湿腻滑的灰土占得满手皆是，凑近鼻尖细细闻着了一番才如临大赦般用弱弱的音调询问一句。
“夜林你在吗？”
久久无人回应，方卓慢慢挪动着身躯向四周摸去，漆黑中的无助对于年仅十一的孩童无疑是巨大的压力，之前满街的血案更使其惊恐，两者相加窒息感顿时加倍袭来。
许久，方卓指尖终于碰触到火炕土壁，丝丝暖意传来让其安定了几分，扶墙直上尚未曲直膝盖，脑袋即重重撞击在火炕顶部，疼痛自然不必说，这一撞却让其大概猜测出所处空间的形态。
半个时辰后方卓终于触及出灰口，缝隙中透入的光亮让其大为惊喜，艰难抗开堵住洞口的水缸及干柴堆，黑溜溜的身躯出现在月光之下。定神细细打量一番后，方卓确定正是之前的柴房。
走入巷口满地的残破又将方卓的心提了几分，对夜林的担忧再次浮上心头，怀着不安的心悸走向街市。
小镇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半掩的门窗被风刮得夸夸作响，遍地都是倒塌的土墙与货架，不规则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排放着，让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尚，未干涸的鲜血浸满了不规整的石阶，月光下映出难以形容昏暗，每一步塌下仿佛让人陷入泥潭，抬腿却顿感无力挣脱。
怀着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方卓加快脚步赶回家，管家的尸体半靠在门柱下，鲜血浸透全身衣衫，胸口与喉间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还不时有鲜血渗出，右手奋力的延伸那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衣锦服的少年侧倒在地，其脸颊还透出无尽的恐惧，显然一切的发生都那么突然。
“哥”
方卓再难压抑住灼热的眼泪，飞身扑了过去仅仅搂住那已然发凉的尸体，从小的玩伴这个让他感觉最亲的人已然魂飞，此时再灼热的泪水也化不开那干涸的鲜血，溶不开那恐慌的表情。
“啊……啊……”不甘的嘶吼渐渐飘远，原本清澈的双眼鲜红如晶仿佛欲滴出血来，心中仇恨有如魔性般生根发芽。
面色铁青的方卓抱着二哥尸身向内院走去，不知为何早已无心哭泣，一心盼望着父母的平安，泪水却依旧如决堤般涌出仿佛欲将一辈子泪花流尽。
石路的尽头父母相拥而卧，只是一击同时洞穿了两人心脉，方卓抱着母亲尸身久久发呆，心中思绪无人知。怀着悲将家人尸身一一摆放内堂，父母二哥所伤皆是一击毙命，死前未有多少痛苦。若问方卓心头有所念及，那定是爷爷夜林及青青的生死安危，可他们去了哪？
失了知觉恍如游魂，方卓在街市翻弄着尸体，不能让家人横尸街头，尽管心中依旧怀有着希望，可他们的为人方卓再清楚不过。天空响起低沉的雷声下起淅淅小雨，雨水冲刷着方卓，仿佛帮其诉说着心中悲伤，终于街口处寻得了他不愿相信的事实。
触摸着染红的须发冰冷的皱纹，心中最后的希望决堤，脸庞是泪水还是雨水已然分不清，可方卓还是想哭，只因诉不尽的悲。
“爷爷，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