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喊声渐渐平息,洞府中宁静一片,唯有那依附在下颚的汗珠闪烁着晶莹,方卓脱力的趴倒在床榻上,心中除去庆幸再无其他念头。
这黑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若不是它危急时刻一揽狂澜,恐怕方卓已成为那传说中的兽人,此时在外如疯狗般抓咬弟子,最终被宗门长辈击毙。
这是一次为追求强大的妄动,也是一次执念的不舍,不得不行的一步险棋,却差点丢了性命,他多少有些后怕。起伏的心中印出当年溶洞中往事,明明已感觉不妥还强修五行造灵术,那个肌肤褶皱枯黄长发的身影与今日失去心神控制又有何不同,可一切为了强大,难道他真的错了……只能归纳为命运的造化。
除去福大命大,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他难道还能发表其他感言,真是越想越浑,一路走来的艰辛难道真的建立在好运的基础上?若如此也只能希望这份好运持久下去,因为未来的道路上他不知还会做出多少冒险之事。何为修三字说来轻巧,其实将明了之人逼于风口浪尖。
体力慢慢恢复的他仰躺于床榻上,不想挪动身体半分,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安静的待着,或许真的累了乏了。
冬日的万化门其实很是寒冷,只是修士对此不屑一顾,熟睡的他猛然坐起,伸直的手臂却未抓住那梦中娴静身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间哽着干痒浑身滚烫无比,身为修士的他居然病了,还是最常见的寒热之症。
他扯了扯稀薄的灰色单衣摇晃着浑浊的脑袋艰难爬起,抓起石桌上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直侵胃部,让他不禁咳嗽几声,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舒畅。
怎会病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看似瘦弱骨子里却极为强壮的身体,即使扔入寒潭泡上三日也不会有半点哆嗦。他审查一番身体后无奈的将病因归纳为过度透支,除去这点再难说清。连续受到杖责和精血的折腾,也难怪身体会抵御不住。
寒热之症很是常见,但越是常见越是容易让人疏忽,医药世家出生的他储物袋中居然没有相应的药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方卓只能露出淡淡笑容,自嘲一笑。病终究不是个事,他决定前去宗门坊市碰碰运气。
走出洞府,入眼一片苍茫,天空正飘落着晶莹的雪花。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下雪,看着雪片飘飘洒洒落下,触及地面却消失无踪,他心中多了几分稀奇与兴奋,可一阵寒风刮过又让他哆嗦不已。
或许由于寒冷的原因,他一头扎进飞雪中,步伐有些急促。片片雪花身形婉转的轻吻他的脸颊,如易老的红颜悄然而去,最终化作水珠埋头于衣衫间。他挥手拂去脸颊上不甘于命运的残余水珠,望着外门广场上那些欢声雀跃的弟子淡然一笑,低语道:“无忧无虑真好。”
宗门坊市坐落于外门以东三百里外一处山谷内,拜访此地最多的不是万化门弟子,而是依附于万化门下的其他宗派之人。
出了外门庭院,他眯着眼向远处眺望,虽说入冬已半月,万化宗又处西北之地很是寒冷。山林中却没有一丝颓废,该绿的绿着,该红的红着,偶偶还有飞鸟立上枝头,轻啄红果坠下雪绒。
呼啸山风刮过,方卓不由再次紧了紧上衣,真是病来如山倒,此一时彼一时。
迎风而驰,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他身若猿猴在林间腾跃,只是身形有些狼狈,脑中昏厥感愈加强烈。
山路的尽头,一抹桃红入眼一缕香气入鼻,让他身形不由一缓。这是一株虬枝盘结的梅树,密密麻麻的分岔枝条随风摆动,却没有一丝絮乱的感觉。朵朵红梅还未到花开盛季半掩半合,添上几片雪绒压枝,夺艳而不娇。
他对这寒梅并无特殊的喜好,儿时家中也有几株,每逢入冬爷爷总会看着梅花摇头,口中喃喃几句,“无味无味,傲不过冬。”
从小听爷爷故事长大的他,其实对故事与爷爷的心境多少带着不解和向往,今日得见雪景寒梅,心中思绪万分,原来家乡无雪的冬日,那寒梅落了俗。
只见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牛皮水囊解开塞口,又从梅枝上揽下一簇红意,冰凉的触感换来他会心一笑,看着掌中红艳与洁白,他小心翼翼将其灌入水囊。他用力晃动水囊,几番动作重复后,一股醉人的酒香散发。
饮下几口,只见他苍白的脸色略有红润。酒出自他方家自酿,清醇甘冽。梅雪出自天地馈赠,清香脱俗。这并非医治寒热之症的方子,而是慰藉他心中失去的种种。
看这苍茫大雪没了山河,他心中诸多复杂。从小爷爷就期望他成为如梅傲立寒冬的男儿,可再看今日的自己,原本的天真侠义早已磨得不见踪影,涌出的却是如烈酒的狠辣,这酒还是劣等品。
方卓轻挪脚步,雪地留下浅浅脚印。这一步祭奠以往的自己,他走上一条爷爷从未想过的道路,为了心中千激百涌的仇恨,他必须坚定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