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身不由己可当借口，他早在心中为自己慰藉千百遍，可惜报仇是他自身决定的一件大事，如老树盘根深扎于心底再也不可动摇。或许这其中有过迷茫，但其实从未真正晃动过他的心。他心中执念早在家祸后就根深蒂固，心中害怕的冷漠原来只是内心深处滋生的一种借口，对原本家人期望的自己的不舍。
一囊浊酒品风雪，不知是酒烈还是雪冰，方卓不知其味。他只知全身湿透的衣衫真的很冷，脑中昏眩感再次袭来。不知是酒烈还是病痛，或许二者都有，他坚定的心会无言面对，生活的滋味不管苦辣终究只是过程，能走下去方能触及蜜汁，那蜜汁汤包的味。
宗门坊市在这风雪天依旧人流不减，方卓细细打量着诸多药草摊，进行多番询问终究还是无果，世俗医方草药在此地反成了稀有之物。此事早在他预料之中，这趟跑来只是试下运气，并未抱太多希望。
寒热之症并非什么大病，凡是只需修养几日就可痊愈，只是其中状态实在受罪。既然病无药可医，他决定添加些衣物以求保暖。
走进万化门器宗下一处珍宝店，随即又遇上一问题让他犯难了，什么上品法器极品法器的衣衫挂了一堆又一堆，但他只需保暖，想那外门发放的中品法衣在夜枭爪下百无一用，那些避火避水的法器又有何用？
看着姿色不错的卖衣女，他腼腆的说道：“小妹，可否为在下寻件普通衣衫，穿上只需热乎就行。”
卖衣女不知并未听明白还是思索，眨巴着双眼呆呆的凝视着他，给方卓第一印象，这小妹有些傻气。
许久卖衣女才回神道：“本店衣衫品质绝佳，避风挡雨不在话下，公子你看那件白熊皮袄乃是上品法器，热乎自然也不在话下。”
方卓瞥了一眼皮袄下方标注价格，露出一副无奈表情。他袋中灵石所剩无几，都被炼丹所耗，那一件锻体后期妖兽皮居然标价一千灵石。囊中羞涩，他再次舒了舒不适的喉咙道：“在下只需平常衣物不需法器，不知贵店可有？”
“寻常衣物……本店只出售法器，寻常衣物的确没有，这位师兄应是宗门之人吧，若灵石不够可取出身份铭牌以作证明，签下借据就可将那白熊袄取走。”
“还有这等事，为何平日我不知。”方卓思索道，随手取出身份铭牌道：“小妹，不知那借据需如何签订？”
“原来是方师兄，小妹有礼了。”卖衣女作揖一鞠继续道：“这白熊袄原价一千灵石，小妹做主给师兄来个折扣，以八百灵石售出。若师兄他日不需这皮袄还可还于本店，本店会以五百灵石回收。师兄签下条款除去归还八百灵石，每月还需归还五十灵石的附利，且一年内必须清还。”
“除去差价三百灵石为求保暖的确贵了，但好歹白熊袄还是件上品法器。”方卓心中斟酌一番，决定买下。
卖衣女见方卓点头，身形如蝴蝶斑在衣架中穿行，不出几个呼吸就取出一稿契约，双眼闪烁着殷勤望着方卓。
方卓提笔签下契约立下心魔誓言，这白熊袄从今个起就姓方了。他裹上皮袄转身走出店铺时，卖衣女话音再次响起。
“方师兄稍等，本店尚有一件炼废的防具，小妹就送于方师兄了。”卖衣女从角落取出一件皮袄道。
方卓彻底傻了，心中滋味可说百感交集。“原来这小妹不傻，而是给方傻子挖了个坑，不急不缓的请君入瓮。”
他接过皮袄真是哭笑不得，索性将白熊袄归还，又取出几乎全部身家填上三百五十灵石的空缺，拿着契约毫无神采的走出。
身后传来卖衣女银铃般的声响：“百剑峰秋天娇欢迎方师兄再次光临本店。”
每一字落于方卓耳中如杀猪刀嚯嚯声。
走在坊市街道上，他恨恨的敲击几下本就眩晕的脑袋，一件平常保暖皮袄花去三百五十灵石购回，此时绝对让人终生难忘。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微微自嘲一笑，心中就当花钱买教训。同时心中回想起那该千刀万剐，却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他紧了紧皮袄，让这份刻骨铭心的温暖更加贴近自己。不经意间又举起酒囊灌下几口，冰冷的辛辣徘徊于喉间，呼出一口长长白气。瘦弱却臃肿的身形渐渐走出坊市融入那白色飘渺中，一缕契约烧尽的灰色烟尘随着山风飘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