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用一年多时间横扫大半个中国,把魏燕代赵齐五国一一扫平。这期间每一仗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奇兵叠出匪夷所思。他像一尊战神,在神州大地冉冉升起,风头直逼项羽。
项羽在广武涧收到楚军大败,龙且战死的消息,大惊失色下感到一阵心寒,不禁忧患大增。放眼神州,差不多全是汉军的天下,自己三面受敌,彭越还在梁地兴风作浪,这仗如何打下去?心中想起两年前范增说过“小霸三年、大霸五年”的话,心想:“难道真让这老鬼说对了?”
项羽满脸忧色回到后帐,虞美人温柔地为他宽衣解带,把项羽扶到案桌前坐下,献上美酒。以前项羽不管多烦忧,一见到虞美人就会烟消云散,兴致勃勃,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虞美人春笋般的玉手捧起一杯美酒,娇声呖呖地说:“大王请喝了这杯酒,我为大王献上一舞,请大王垂怜。”
项羽从虞美人手上接过美酒,仰头一口喝干,谢道:“爱姬请。”项羽不像刘邦,他尊重人,对自已人历来彬彬有礼。
虞美人出身在会稽郡一个望族,这望族是当地一个铸剑名门,项梁与项羽避难吴中后结识了他们。虞美人生得国香天色,才艺双绝,舞姿美艳,深得项羽的爱慕。项羽起兵后一直把虞美人带在军中,如珠似宝。虞美人的哥哥虞子期是项羽的中军司马,是项羽最信任的人。
在轻快悠扬的丝竹声中,虞美人身穿彩色武士服,身缠五色彩带,飘然来到案前,她双剑收在身后,向项羽深深一揖,一个大鹏展翅,双剑一分舞起剑来。
虞美人受家族的熏陶,舞技不凡,她的剑舞把柔美和刚健融为一体,赏心悦目,令人浮想联翩。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虞美人边歌边舞,声音凄婉缠绵,剑影、美人、靡靡之音构成的巨大反差,使项羽心灵颤动,神为之夺。
一曲暨罢,虞美人回到项羽身边,项羽举杯相谢,虞美人接过酒杯,道了谢,浅浅吮了一口。她见项羽愁容虽减,眉宇间还隐见忧色,便放下酒杯嫣然一笑说:“大王,臣妾有一计,可解您心中烦忧。”
“爱姬请说。”项羽虽然不存奢望,仍客客气气地说。
“大王,现在放眼天下,除了韩信,没有您顾忌之人。韩信以前是您的部下,是故人。大王可派一个与韩信相好之人,说服他自立,大王承诺与他结盟,使他脱离汉军,不再听刘邦号令。这样大王就能全力对付刘邦,把他打败,然后回过头再收拾韩信。韩信若然不识抬举,大王就派我哥哥,精选勇士,入齐把他刺杀,解去心腹之患,天下还是大王您的。”
项羽大奇,虞姬一个娇滴滴美人,竟然有此见识!心中大喜,伸出双手把虞美人搂在怀里,在她脸上深深亲了一口说:“爱姬深恩,谢了!”。项羽放下虞美人,匆匆走出后帐,下令把武涉找来。
武涉是盱眙人,是项羽的谋士,他口才了得,眼光独特。韩信在楚营的时候,除了钟离昧和季布,武涉与韩信最投缘,曾许多次向项羽举荐他。武涉受了项羽之令,带上礼物轻车简从来到临淄,韩信听到故人来使,非常高兴,就在王宫接见他。武涉略作寒暄就对韩信说:“天下人痛恨秦朝,秦始皇一死,大家就合力灭了它。项王按照功劳裂土分封,诸侯各自为王,各回封地休兵罢战。如今汉王兴师东进,命您侵占别国的领土,掠夺他人的封地,他不吞并整个天下,决不会罢休。汉王如此贪心,太过份了。”
韩信回敬说:“先生只说对了一半。项羽封王不公,违背怀王之约,把汉王封到汉中,埋下战乱的种子,这怨不了别人。”
武涉见话不投机,略一沉吟说:“依汉王的作为,不是一个可信任之人。我们看一个人的过去,就知道他的将来。以前刘邦许多次落在项王手中,项王怜悯他,才活下来,然而一经脱身,就背弃盟约,他是个反复无常之人,是一个无赖之辈。”
武涉话锋再转,“您自认和刘邦交情深厚,替他竭尽全力,以刘邦的品性,他不会记在心里的,您最终还是会被他所唾弃,被他所擒。”武涉见韩信略有所思,就继续痛下说词:“您今天手握军权,刘邦不敢动您,是因为项王还存在啊!当前刘、项争夺天下,举足轻重的是您。您站在汉王一边,汉王就胜,您站在项王一边,项王就胜。假若项王被消灭,刘邦没有制肘,下一个他就消灭您了。”
韩信心中一颤,这两年多来他一门心思是在战场上,从没有想过这些。韩信知武涉是一个智者、从不说废话,不禁深深看了他几眼。
武涉察言观色,心知说到要点上,就继续说:“您和项王有旧交情,为什么不脱离刘邦,与项王并立,三分天下自立呢?项王委托我来告诉您,他准备与您结盟,世代永不相犯。人生在世,制人或制于人,判若云泥。如今您若放过这个天大的时机,就必然站到刘邦一边与项王为敌。您是一个睿智之人,为何不为自己打算,创万世基业,宁愿受制于他人呢?”
韩信低头沉思,虽然感到武涉说得有道理,终觉得背主不祥,就辞谢说:“我侍奉项王,官不过郎中,职位不过是个持戟的卫士,言不听,计不用,鬼使神差才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的印信,给我几万兵马,言听计从,我才能有今天。别人对我亲近、信赖,我背叛他不吉祥。我即使死也不会变心的,请您回去替我辞谢项王的好意!”
武涉了解韩信,他讲信用为人忠厚,既然决心不背叛刘邦,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就拜辞了。武涉前脚走,蒯通后脚进来对韩信说:“武涉是金石良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大将军为何不接受?”
韩信摆手说:“我意已决,先生请别说了。”
蒯通老谋深算,心知劝韩信自立还没到火候,就提议说:“齐地辽阔,齐人奸诈,人数众多,没有强悍之人难以镇守。大将军平定了齐国,齐人就服您,大将军可以此为理由,让汉王封您为齐王。汉王为了与项羽争霸,必然答应您。”
“不可不可!”韩信急忙说:“奏章一上,汉王定认为我邀功请赏,这万万不可!”
“大将军差矣!”蒯通说:“齐国在楚国的侧后方,它若掌握在大将军手里,项羽迟早会失败,对汉王是天大的好事。假如汉王任命一个与大将军不睦之人为齐王,与您诸多掣肘,对灭楚大局反而不利。成大事者不区小节,为虚名而不看大局,是不公,是不智。大将军请三思?”
韩信坐镇齐国,对情况最清楚,心知蒯通说得对,但又担心刘邦误会,一时间犹豫不决。
蒯通学的是帝王术,战国以后,凡学帝王术者都希望自己襄助之人成为皇帝,这样自己不但能博得富贵,还能名扬天下。蒯通觉得韩信已具备称帝的才能和实力,只是他没野心,又被虚名和礼义所羁绊,才没想过自立,打下自己的天下。蒯通早想好了,一定要说服韩信自立,然后坐山观虎斗,待项羽和刘邦斗得两败俱伤后收拾残局,一统天下,成就帝业。
蒯通已看透了刘邦,此人只能与人共患难,决不会与人共富贵,韩信请立自己为齐王,必然戳到他的痛处,使他与韩信产生不和,这就为他说服韩信创造了条件。蒯通这时见韩信下不了决心,就退一步说:“我看是不是这样,大将军请汉王封您为齐国假王,就会消除他对您的误会。”
假就是代理的意思,是婉转地告诉刘邦,请封齐王是形势使然,并不是邀功请赏。韩信还年青,没想到已掉入了蒯通的圈套。
凡开国帝王,最忌惮部下有野心。部下有了野心,说不定就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就会抢夺他的江山。韩信请立自己的为王,不管是真王假王,就是要地盘,野心就大大的,刘邦怎会放过他。
韩信只想到稳定大局,觉得这主意不错,对大局有利,就听从了蒯通的建议,修书一封请刘邦封他为齐国假王,以便稳定齐国的大局。
韩信的使者带着韩信的奏章,一番跋涉赶到广武涧。项羽这时在成皋广武涧一线攻得正紧,汉军在苦苦支撑。刘邦听说韩信派来使者,以为韩信报告出兵夹击项羽,心中大喜,连忙接见来使。使者献上奏表,跪伏在地下。
刘邦急忙展开奏表,见上面说:“齐国辽阔,齐人狡诈多变,反复无常,南面边境楚军又蠢蠢欲动。我军在齐国若不设立一个王来镇抚,局势不稳,齐国难平。为了灭楚大局,请允许我称假齐王。”
刘邦千盼万盼,盼不到韩信出兵,却盼来了一个裂土分封的请求,不禁勃然大怒,骂道:“韩信小儿,我被围攻,日夜盼着你来相助,你却要自立为王!”刘邦倏地站起来,把奏表扔到地下,指住使者说:“你回去告诉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