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今天满月哟。月影,桉树疯癫的舞姿,东一撇,西一捺,尚且是好,撇捺横竖一起来,张开大口,呜哇哇吞食人影似的,怪疯癫。两把锄头,一把大锤,砰砰,噌噌,格外好听。活佛庙,贪玩的小沙弥,敲了下铜钟,铛一声响彻明月。吓得他赶紧跑回旧禅房熟睡,静静悄悄。
远许多的地方,听得到钟声吗?
没有,可青蛙的呱呱,柳枝落进圆月,自有一种邂逅。
两桑树,主干一分为二,左边一轮新月,右边一轮残月,头上还顶着轮满月。垂下来桑葚,紫红,纯白,桑毛虫爬呀爬,环抱住粉嫩的一颗。
“好甜呐。”说。
“小蛮,这颗大。”又说。
会啰嗦吗?
“甜吗?”又问。
唧唧。是肯定,是否定?
“酸的吗?”还问。
噗啦噗啦点着头。
“大柏熊,你也吃。”更大的脑袋上下波动,红透了的桑葚到了嘴边,含进了嘴里,都不舍得咬下。两只大手不停地搓捻,显得笨拙,可有人说过,他不笨的。
“大黑痣说,紫色的亚麻花,是一种幸运。”整个人站起来,双手张开,靠着桑树,大眼眸中仿佛有三轮月,“大柏熊,你见过它吗?”
滚圆的眼珠子中也有月,渗进了不一样的颜色,流动着,就像是水,他忽然道:“紫枇杷。”
“你知道呀!”大眸子飞过来,扑过来,又摘下颗白桑葚,咬下去一半,“你一直在西界,自然看到过。”把剩下的半颗扔进嘴里,又摘了三颗,递给大柏熊和小蛮,剩下的先留着,是柱子哥的,道:“枇杷林好漂亮,紫色的小花,紫色的小枇杷。”噗嗤一笑,又说道:“有枇杷熟了,有的还在开花,真是贪玩呐!”
也许从不觉着,是的。可经紫云嘴中一转,只剩下贪玩这唯一一种意味。也是的。
其实,在西界的鬼河底下,大柏熊看见了。那忍受着世间一切疼痛的紫云,也听到了刺骨的尖叫,来自这个姑娘。大柏熊很疑惑,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会是什么,令这个紫姑娘险些失掉性命,是重逢,是亲人,还是?还有那呓语,小嘴中一直说着的重复,大伙儿,他也是无从知晓。很以前是,现在也还是!或者对她而言,这大柏熊不解的未知,真的比她生命还重要。
也其实,那片枇杷林,这只大笨熊是第一回去,他虽身在西界,可西界到底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大柏树的样子。他做的最多的事,山巅上一坐,三十年,四十年,这就是他。
他亦仿佛在等待,永恒一般,等着这个女孩?
“好了,小蛮真厉害。”唧唧,难得小口吃东西,这种喜悦,大概都从小嘴中流出来了。
“大柏熊,把手伸过来。”和小蛮一样地乖巧,你说什么,他照着做。
“这是你、我、小蛮,一起搓的亚麻绳,以后,你就是幸运的大柏熊了。”开心地笑着,把小绳子绑在那只安静不下来的手上。安静下来了,不再有哆嗦。这是温暖,这真的就是温暖吗?
是的是的,的的确确是的,来自这根叫“亚麻绳”的绳,来自这棵叫“两桑树”的树,还有来自这叫“满月”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