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掀翻粥锅后,仍然恼怒不止。一会儿两只手对插在乌黑发亮的棉袄袖口里,一会儿右手在空中挥舞。理直气壮反复地重复那么几句话,为什么不批给我粮食,共产党不让饿死人。
欧——!欧——!人群里不时地发出乱糟糟的喊叫,看热闹不怕事情大,好事者在起哄,配合何景,变换方式发泄对杨长生不滿。
刘志从院子里出来,走近何景,揑着鼻子似地对他说,走,跟我上大队去,是是,有什么道理到那儿去讲,是是。嗯,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是是。走吧。
何景开玩笑似的问,跟你走,管饭否?
刘志一脸严肃地,少费话,跟我走吧。
行,跟你走。
就这样,刘志把何景带走。看热闹的人们自然也散了去。
到了大队部后,刘志把何景带进一间小屋,对他说,你好好反省,今天的做法对头不对头,是是。一会儿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是是,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让派出所来人把你带走,是是。说完,“砰”的一声使劲带上门,那架势像是关牢房的大门,然后去了别的屋。
没过一袋烟的功夫,何景从小屋里出来,到各个屋里找刘志。刘志从屋里出来,大声地吼住他,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反省去,是是。刘志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狠狠的。
何景满脸堆笑地对刘志央求道,哎,刘主任,治保主任,我求求你了,你别往派出所打电话,今日是我的不对,是我的错。派出所要是把我带走了,家里三个孩子没有人管,求求你了。行不?
刘志又吼起来,去,回到小屋里给我反省去,你回去不回去,是是,你不回去,我马上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是是。
我回去,我回去。何景又回到小屋里去了。
何景回到小屋里,刚一转身,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就看见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头戴大盖帽,身穿白色警服的警察。这个警察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照直去了刘志呆的那个屋子。于是,这何景便蹲在地上筛糠似的打起哆嗦。同时,心里也在不停地骂刘志,这个王八蛋,说好了不给派出所打电话,不给派出所打电话,他还是把警察给叫来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接着他又一想,我不如先主动跟警察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也许警察就不把自己带走。
何景从小屋里出来,愣头愣脑地闯进了隔壁屋子,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警察就说,警察同志,我掀队长他们家的粥锅,不是跟队长有意见,我是跟那个赵大新有意见。赵大新他妈的不是东西。队长批给我条子,到了赵大新那儿他不给我换条子。
何景这一手让刘志感到突然和措手不及,所以引得他勃然大怒。他瞪圆了双眼冲着何景大吼起来,你给我出去,我们在谈工作,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来捣什么乱?是是!说着,刘志上前用双手连推带搡向门外推何景。刘志用足了力气,总算是把何景从屋里推了出来。送回那间让他反省的小屋里。刘志回到隔壁房间后,对警察说,你拿精神病患者真是没有办法,他三天两头的给你添乱。接下来,刘志继续向下来了解治安情况的警察汇报情况。那警察来了有一个多钟头儿,便被刘志给送走了。根本就没有问过一句有关何景掀队长家粥锅的事儿。
警察走了一会儿,刘志把何景叫到隔壁房间,让何景在门后头站着,自己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后面。他用吓唬小孩的口气对他说,何景,你给我听着,是是,你做的坏事派出所的警察已经知道了,是是,我跟人家死说活说,人家才没有把你带走,是是。往后你老实点,别找事儿。有什么问题向我反映,我会给你解决的,是是。不许再胡来,记住了没有?是是!
何景一听这话,心里乐,脸上美得开了花。对刘志很是感激不尽。接着他向刘志诉说起赵大新怎么怎么不给自己换要粮食的条子,让自己找杨长生重新开,杨长生又不给开。使得他没法要粮食,还有,说赵大新和女会计魏淑珍在会计室里怎么怎么打情骂俏。
刘志质问何景,你对赵大新有意见,你不跟赵大新闹,为什么掀杨长生家的粥锅?这不是欺软怕硬么?嗯—!你算他妈的什么东西?!
刘志把何景狠狠地指责一顿后,然后又再三叮嘱何景,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去讲赵大新和魏淑珍的事情,是是。他怕是把事情传到赵大新的耳朵里,以后赵大新在借粮食等事情上再难为他。何景听了刘志这一番如此体己的话,更是感恩不尽。你媳妇在月子里死了,我媳妇也是得月子病死的;你是仨孩子,我也是仨孩子。咱俩是一伙儿的。你给我滚蛋!何景就这么着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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