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的上面,却还有静默无言的清微公主,以及不知为何的沈仙刀。
所以要快点,快点取水。
水脉是地脉中最常见的一种。
仙脉龙脉,俱是地脉。
水系的仙脉,借着一条地下暗流,潜行。
莲花井盖被利剑加同不弱的内力挑飞。
井底原本安静温柔的水忽然间喷出来。
不似井水,却似喷泉一般。
奇怪,之前为何不喷?
更奇怪,水流喷出老高,窗外火光月光映照之下,为何仍是黑色?
只听得那女史一声惨呼。
数名同伴闻声而入。
“水……那水……”她死死抓住自己的同伴,不许她们靠近。
可惜她只有两只手。
第三个同伴狐疑地进前去,伸手去接那水。
江湖经验的极度缺乏下做出来的傻事。
伸手接水的女史浑身一震,迅速后退,咬牙用左手握紧右手小臂,手掌却不停颤抖。
她手上竟有气泡起伏之声。
众人此时已经看清楚,头先惨呼的那位女史,脸上,耳朵,脖颈上,挂满了黑色的水珠——
也挂满了翻卷而起的模糊皮肉。
原来那黑色的水,竟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人类的皮肉,一遇着,就好像被烈火烧灼一般,焦卷不堪,那片地方的皮肤算是彻底毁了。
那名毁容的女史原本只是感觉面容剧痛难熬,未几想到容貌之事。赫然见着同伴手掌上的惨状,方才明白过来,只觉得口眼如针刺,心中若大锤敲打,全身无力,茫然无措,竟然晕了过去。
年纪较小的女史慌张得哭了起来。
“莫慌。”玉石一样令人平缓舒服的声音。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有一头极柔顺的长发,衬着一张妖魔也长不出来的英俊好看的面孔。瘦削挺拔的身材如一棵寂寞的树一样叫少女屏住呼吸,黑曜一样的眼睛里隐隐借来的竟如星光。
女史们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孩,霍然在一片慌乱恐怖中见到这样一个男子,听到这样一声没有杂质的安慰,俱都似是痴了。
那男人微微低头,风华几乎绝代。
他低头,是为了拔剑。
拔出来的剑,却只有剑柄,没有剑身。
女孩子们正想笑,笑容却永远凝固在了她们脸上。
莫易不知道那些女孩子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梦魇。
只是,他觉得自己很仁慈。
自从弃青磷用怨剑以来,他再也不用把人一斩为二,或是从中劈开。
让这些女孩儿们留存着一身雪肤花貌地死去,总比用那黑水浇灌她们每一寸皮毛的好,是不是?
一抬眼,那个个头与他差不多高,看起来却深沉木讷的男人已经站在了一堆如花尸体之间,伸手作瓢,去舀那黑水喝。
令那些女子毁容惊吓的毒水,却被他轻轻松松地喝进了肚里。
莫易笑了。“好喝么?”
沈月关答道,“比不上美酒佳酿,比起清水,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莫易却不愿迁就,如沈月关般以手为瓢。他不知道从哪里拈出一只琉璃高脚杯,用杯子盛了一杯黑水,半品半呷地喝了下去。
那黑水见到他们二人,竟然似是畏惧一般,喷射的水柱低了下去,变成缓缓流淌的黑泉。
饶是如此,一地的女孩儿美丽尸体,也被浸在水中。
水势甚至开始向殿外蔓延。
外面是火,里面是水。
水火交相逼仄。
楼上,却毫无动静。
无论是清微公主与沈仙刀,还是花叶二女与连小开,都似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莫易与沈月关抬头。神色嘲讽从容。
心中却仍是有一丝不安。
那是人要挑战造物主的那种不安。
忽然间,大地从喧嚣归于宁静。
谁也想不到,为何轰轰烈烈的火势,竟然不是渐渐熄灭的,却是在一刹那之间似乎约定好一般,一齐收声。
就好像一刹那人生转了频道,或是一刹那霓虹亮了灯。
同一个刹那,一片浓云遮严了月光。
能够亮起灯火的地方,早被火烧尽。
夜一下子浓重到无法化开。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原来就是如此。黑暗,绝对的黑暗。
如果说,太阳是白昼的心。
那么黑暗呢?
黑暗可有心?
黑暗的心在何处?
对眼前的人来说,黑暗不在任何地方,就在自己手里。
人间的黑暗总是要还给光明,只有阴间的黑暗才是永恒。
所以,要将那永恒的黑暗送给自己恨的人。
在暂时的黑暗里,保护自己爱的人。
谁人,不是这样?
向上。
伸手向上。
就算知晓那是明月,也必须叫自己飞去到天上。
永无东西,可以阻挡。
却偏偏,被阻挡。
黑暗中一浪接一浪的力量,交接。
杀意和宽恕如两个主题,缠绕在每一分生死之际。
如果人生如阶梯,那么,沈月关算是真正看见了和自己站在同一级阶梯上的人。
一样的寂寞,一样的高强。
他们杀戮普通人的时候,毫无廉耻,绝无忏悔。就如同人杀戮鸡犬之时一般。廉耻道德,只在相似相等平齐的生物之间讨论,而神杀人,天杀人,人杀动物,俱都不在此列。
所以他们杀草民如草芥。
但是,如今,对手的人,却是平等的生物。
拥有着可以沟通可以交流的身份和力量。
沈月关不禁觉得畏缩。
生死忽然变得明晰起来。
死地,绝无阳光。
却有一线磷光。
莫易的怨剑出鞘。
这是已经近乎魔道的剑。
不管在什么台阶什么层次上,人都是一种名叫“有情”的众生。
有情,即有弱点。
有情,就有怨念。
谁人能够一生平顺,毫无一件伤心羞愧恐惧难忘的过往?
谁能忍受一刻之间纠结尽一生所有的恐怖记忆,所有想也不敢想,提也不想提的过往?
怨剑是一枚下流无耻的剑。
毫无仁厚之心。
却有效。
越是阅历丰富人生宽广的高手,越是心中怨念暗藏。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没有历经过生死离别?
怨剑刺向对手。
对手身形一慢。
不错了,不错了。
清微,你也有今日。
浮云一散。
月光懒洋洋地探入来一角。
莫易的眼光霎时瞄到远远处一张镜。
镜中静坐着闲闲嘲弄的一张容颜。
是……是清微?!
那,交手的是谁?
莫易生生撤剑,撤力。
整个身体向后,撞到了沈月关身上。
嘶地一声,火折燃起。
“……为什么?”
“我说过,护卫君上,本是身为臣子的责任。”冷冷的回答。
沈仙刀的剑,压在了莫易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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