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跪着的许嘉、王商等人待王凤说完,纷纷附和着劝元帝保重身体,不要多作他想。元帝无力地挥挥手止住他们,费力地睁开眼睛说道:“你们无须多言,朕身上的病,自己心里有数……今儿……今儿宣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朕的几个决定。赵一呀,宣诏吧……”,元帝说完又闭上眼睛,软软地倚靠在太子怀中。
片刻之间小黄门取来诏书,赵一尖细的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诏下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光禄大夫金敞、卫尉王凤、驸马都尉史丹。迁王商为前将军,迁史丹为左将军。许嘉、王商、金敞、王凤、史丹五人同领尚书事,于朕之后,共同辅佐新君。望尔等以国事为重,竭心尽力,不负朕之厚望,诏毕”。
“陛下……陛下呀!如此重任托付于微臣,臣如何敢当呀!”,光禄大夫金敞泣声奏道。
元帝闻言,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你……好你个金敞,别人朕不敢说,你金敞不敢当,那朕问你,何人敢当啊?”,歇了口气,元帝继续说道,“你们金家本匈奴人,然归汉后忠心昭昭,天下人俱可见证,朕将太子托付于你,自然放心的狠!”。
说了一阵子话,元帝看上去疲倦不已,于是不欲再言,给身旁的赵一一个眼色后,示意背后的太子扶自己躺下。
“诸位大人,陛下需要休息了,暂且退下吧”,赵一走下台阶,躬身向许嘉几人作请状。于是五人向元帝拜了一拜,又向塌上坐着的王太后告辞,这才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温室殿。
元帝安静地躺着,许久没有动静,只是喉间似乎粘有异物,忽快忽慢的呼吸间时常夹杂着宛如呼噜的响声,脸上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王太后瞧着元帝似乎没有大碍了,给了萧问天一个眼色,示意一同离去,好让元帝安心休息。哪知萧问天才要起身下塌,元帝却骤然睁大双眼直直看着他,嘴中喃喃道:“儿子……朕的儿子……”。
萧问天只好重新依偎在父皇身边,双手捧着父皇的手握紧,一下子惊觉,如今父皇的双手怎地竟似那枯萎的干柴,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萧问天看着那张曾经让刘骜畏惧无比的脸,如此的陌生而又熟悉,父皇脸上那种仿佛油灯将尽的垂死气息,再也撑不起无上的天子威仪。
“父皇,骜儿在呢!您放心,骜儿会一直守在您身边”,萧问天见元帝意味悠长地望着自己,似有满腹的话要说,于是宽慰元帝道。
半晌过后,元帝的嘴唇不住地翕动,紧紧反握住萧问天的手,好似要极力抓住尘世间最后一点心爱的东西,未及言语,豆大的泪珠却自眼角向太阳穴横流直下……
“骜儿,以前父皇对不住你!”。
“父皇,快别说了!儿子与您血脉相亲,岂会在意以前父皇对儿子的考验!再说,那也是父皇在教儿子做人做事!”。
元帝听到太子如此说法,浑浊的眸子中闪现出一缕喜悦的眼神,“骜儿说的好!你……你就是父皇血脉的延续。如今,经历几番风雨之后,骜儿算是真正长大了!……父皇马上要将这大汉的江山托付于你,你……担得起么?……”。
“父皇……”。
“有几点父皇还需交代你。其一,一定要孝敬你奶奶,她对你父皇有养育大恩,日后也不许你与太后娘家的人为难。其二么……咳咳……千万提防诸侯王大臣结党谋私,不可使之做大……其三……整治吏治豪强,与民休息……还有……咳咳……”,元帝话未讲完,一阵气短而双眼翻白,全身抽搐数下后,紧握的双手从萧问天的指缝间滑落,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父皇!父皇……”。
“皇帝!奭儿呀……”。
殿外有风乍起,沿着洞开的殿门吹进来,一直在元帝榻边燃得正旺的数盏油灯扑腾几下,最后在袅袅青烟中熄灭。
建昭五年春三月,汉元帝刘奭驾崩于未央宫温室殿,属于汉元帝的一页历史,在钟楼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钟声中翻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