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蒋明菀起身的时候,徐中行已经离开了。
福安过来禀报,老爷去衙门了,让他来太太这儿听吩咐。
蒋明菀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就盯着宅子那边,还有,去打听一下本地牢靠的牙婆,家里的人手要开始采买了。”
福安点头应下,又将如今的情形和蒋明菀说了说。
“家里那边,虽说主子如今还住不得,但是也有几间房是能住人的,小的就安排了家丁住了进去,也可以帮着看家护院,还有府上的行李,小件都安置在了客栈,但是大件都先放在了府里的一个空院子里。”
蒋明菀听了点头“你安置的很妥当,这回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大家伙了,你待会儿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给各处散赏。”
福安笑着谢过蒋明菀,然后才退了出去。
等到福安出去了,一边的蓁姐儿忍不住道“母亲,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住回家呢?”
蒋明菀算了算日子,叹了口气道“只怕还得一个月。”说完又心疼的看向女儿“到底委屈你了。”
蓁姐儿却笑着道“那里就委屈了呢,我之前从未住过客栈,这回也是新鲜了一回,而且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处,住在哪儿我都开心。”
看着女儿这样乖巧,蒋明菀心里越发心疼,想了想道“反正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做,今儿我就带你出去逛一逛明州府。”
蓁姐儿一听满脸喜色“果真?”
蒋明菀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那还有假,快去收拾收拾,咱们待会儿就走。”
蓁姐儿一听这话,立刻就坐不住了,匆匆行了一礼,就回屋收拾去了。
蒋明菀看着女儿高兴的背影,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
趁着女儿出去收拾,蒋明菀又将龙凤胎的乳母叫了进来“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们就带着孩子留在客栈,记着要紧守门户,无事不要出去。”
两个乳母都是从延宁府跟过来的,还有一个管事的嬷嬷是徐中行从京城请回来的,只能依附徐家过活,因此蒋明菀对她们倒也算信任。
几人也都点头应了,并且保证一定看好小姐少爷。
等到乳母下去,蒋明菀又留了海棠下来总揽大局,这才算是彻底安排周全。
也就这会儿的功夫,蓁姐儿也算是准备好了。
蒋明菀不再停留,带着闺女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在前院闲的转圈的扬哥儿,见着母亲姐姐要出去逛街,他竟也自告奋勇的要跟过去,话还说的十分理直气壮“母亲和姐姐出去,我不跟着怎么成,若是有什么狂徒上前冒犯,我可是要保护母亲和姐姐的。”
蓁姐儿听着,直捂着嘴笑“你这样小一个人,怎么保护我和母亲啊,说大话也不脸红。”
扬哥儿被姐姐这样瞧不上,有些不服气“我都十三了,父亲说我都能入科场了,又哪里小,姐姐可别瞧不上我,我之前在家里,和李叔学过几招,等闲三四个家丁都近不了身的。”
他口中的李叔,便是徐中行的车夫李伯,也是徐中行的护卫,的确是有两下子,但是对于儿子和他学到了什么程度,蒋明菀并不乐观。
毕竟那些家丁也是徐家的奴仆,又怎么敢伤着徐家的少爷,不敢近身,也是怕伤着他。
但是看着儿子激动的都涨红了的脸,蒋明菀到底也没好再刺激他,顺势应了下来“行了行了,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跟着,只是路上可不许捣乱。”
扬哥儿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笑着点头“您就放心,我都是大人了,怎么会捣乱呢。”
带上了儿子,一行人这才往明州府的街上去了。
一到了街上,霎时间就能感受到明州府和延宁府的不同。
热闹了许多,也繁华了许多,不止如此,蒋明菀甚至还看到了许多外邦人走在路上,这样的西洋景,哪怕是在京城也少见。
扬哥儿十分有兴致的掀开马车帘子看。
蓁姐儿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对这种新鲜事也好奇,遮遮掩掩的也跟着看。
看到一个红头发的番邦人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过下一瞬她便意识到了不妥,急忙捂住了嘴,躲到了弟弟后面。
扬哥儿急忙挺起胸膛,挡在姐姐面前,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姿势。
幸好那外邦人并没有听见,这才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
姐弟俩一路看着西洋景,很快也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明州府最大的绣庄。
蒋明菀和蓁姐儿一脸兴致勃勃的进去挑选料子,扬哥儿倒是有些兴致缺缺,被蒋明菀拉着挑了两身料子,便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说是要到旁边的书店买几本书,等要回去的时候再叫他。
蓁姐儿在一边直笑“还说要保护我们呢,结果才逛了一半就跑了。”
蒋明菀也跟着笑“他只怕也是在客栈里闷得慌了,不过也不用心急,等过几日,自有他出去奔波的时候。”
蓁姐儿自然也知道这话指的是什么,忍不住又笑了。
母女俩挑挑拣拣,选了好几身料子,明州府地处海港,又是朝廷钦定的与外邦通商之地,因此货物也格外齐全,有些东西,甚至京城也不多见,但是明州府却有。
蓁姐儿看了都忍不住惊叹“人人都说京城繁华,如今看着,明州府竟也不差。”
不过是一句寻常的感叹,谁知道这话刚出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不知是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井底之蛙,也不知去没去过京城,竟然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这话中讥讽之意扑面而来,蓁姐儿都不由愣住了,蒋明菀也皱着眉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很快一个身影就出现在楼梯口,一个满身锦绣的女子从楼下走了上来,她一身妇人打扮,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双眉眼,隐隐带着一抹勾人的意思,浑身上下风情无限,只是蒋明菀看着她,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在看到蒋明菀母女的时候,似乎也楞了一下,仿佛是没料到被讥讽的人竟然长这样。
但是很快的,又化做了浓浓的恶意,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蒋明菀母女,语气轻浮道“不知是哪家的太太啊,之前我言辞不谨,还望太太不要怪罪。”
蒋明菀看着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都气笑了,但是面上还是平淡“家夫姓徐,不知姑娘又是哪家府上的?”
蒋明菀只一打眼就看得出,这人当不是什么人家的正经夫人,而是哪家官员的小妾,因此虽然她是妇人打扮,她却口称姑娘。
果不其然,这人一听这话,面上的神情便僵了一瞬,继而便生出怒意来“我好生问夫人门第,没想到夫人却如此无礼!”
蒋明菀却冷笑道“若是口出恶言也是好生相问,那我倒是不知道这世上什么是恶言恶语了。”
那人气的咬牙,许久却是冷笑“好好好,徐夫人,我记住了,日后咱们自有见的时候。”说完转身就要走。
但是蒋明菀却不放过她,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姑娘,我娘家姓蒋,正是京城人士,日后姑娘若是有暇,也可跟着家中主母前来拜访,到时我一定扫榻相待。”
那女子身影一僵,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蒋明菀一眼,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那人走,蓁姐儿有些担忧的走上前来,小声道“母亲,这人如此嚣张,只怕家世不凡,咱们不会惹什么麻烦?”
蒋明菀眼神冷冷,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许久才淡淡道“不必担心。”
倒也不是她无脑冲动,只是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若是她没记错,这人应该就是袁成壁长子跟前最得宠的小妾。
她能记住这个人,倒不是她本身有多厉害,而是她跟的人,袁成壁的长子袁同徽确确实实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他没有功名,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官职,但是他不论是从心智还是从手段来说,比起袁成壁,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徐中行作为袁成壁的对立,自然要对袁成壁身边一切重要的人都有所了解,蒋明菀作为徐中行的妻子,自然也跟着对袁成壁一家子了如指掌。
上辈子她甚至都知道袁成壁的夫人喜欢什么料子,什么熏香,口味的咸淡,更不必说袁成壁儿子的宠妾了,她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甚至为了认人还特意找机会在暗处看了几回。
只是后来袁家倒了,这些琐事她便也忘得差不多了,今儿见着了,这才想起来。
得罪这样一个人,蒋明菀并不担心,因为袁同徽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宠妾就来问她的罪,而她也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投石问路。
毕竟,既然宠妾都在明州府,想来袁同徽肯定也在,她倒想看看,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是这些念头,蒋明菀自然不会和蓁姐儿说,只笑着道“好了,继续挑选衣裳料子,待会儿咱们还要去隔壁的首饰铺子呢。”
看着母亲如此淡然,蓁姐儿也放下心来,继续挑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