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床上躺着一位姑娘,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件淡紫色的薄衫,雪白的脸庞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满是惊恐之意。
田伯光乍一看去,觉得这姑娘十分面熟,竟似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姑娘是苏州哪个青楼的红妓,他曾经花钱买过她几个晚上,两人当时很是快活,但是这姑娘究竟叫什么名字,他现下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田伯光见这姑娘模样挺美,皮肤也白,真想在她又白又嫩的脸颊上拧一把。但他心里雪亮,倘若现在他在这姑娘脸上拧了一把,那大伙只怕都要怀疑他是货真价实的田伯光了。
当下强忍冲动,向那姑娘一笑,伸手拿过那姑娘手里握着的纽扣,说道:“再过一炷香时分,姑娘身上的穴道便会解开。在下失陪了!”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伸手推开窗子,从窗口飞出院去。然后走到那官兵面前,将纽扣交给了他。
那官兵接过纽扣,心中一喜,笑道:“恭喜!去那边休息!”说着伸手向右边一指。
田伯光顺着指尖看去,就见那是一片树荫,树荫很大,却只孤零零地坐了一个人,正是田伯光四号。
田伯光走去那片树荫,田伯光四号站起身来,笑道:“田兄顺利通过考验,当真可喜可贺!这几日咱们在一起做事,还望田兄多多照顾。”
田伯光笑道:“兄台在我之前通过考验,真算起来,你比我早入行了盏茶时分,可谓是我的前辈。‘照顾’二字可不敢当,咱们互相照顾还差不多!”两人皆是一笑。
田伯光笑声未落,突然间想到一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寻思:“大事不好!他刚刚称我为‘田兄’,自是因为我和他一样,都自称是田伯光。可是我听他称我为‘田兄’,我答应了,轮到我叫他的时候,我却称他为‘兄台’,便是不认他是田伯光。他要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只凭这一句,就要听出端倪来了!”
田伯光想到这里,不由得惴惴不安,向田伯光四号瞧了一眼,却见他打了个呵欠,神色懒洋洋的。
田伯光立时心下大安,寻思:“看他这一副惫懒模样,又怎么可能听出我刚刚那句话的问题来!”随即转念,又想:“我须得尽快找个新的事和他说,让他尽快忘掉我刚刚说的那句话!”
田伯光想了想,笑道:“田兄,你刚刚进那栋宅子,去书房了吗?”
田伯光四号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怕田兄笑话,兄弟溜进那栋宅子之初,还想着在每个房间都找上一找,后来疲于应付那些守卫和陷阱,哪还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一心直奔卧室,去找那位姑娘。也是老天照顾,那位姑娘居然就在卧室梳头发。不然兄弟也未必能拿到那枚纽扣。”
田伯光哈哈大笑,说道:“兄台愿把这些事情告诉小弟,小弟就很高兴了,哪还会笑话兄台?”又压低声音,说道:“兄台没进书房,怪不得不知道这件事!那间书房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着实有点名堂。兄台,你可能猜出这幅字有什么特别的?”
田伯光四号想了一想,摇头微笑,说道:“兄台可真是难住小弟了。小弟又没去过书房,自然猜不出这幅字有什么特别的。”
田伯光笑道:“这倒也是!那我索性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这副字写的是一首诗,这首诗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作诗的人,是敏敏特穆尔!”
田伯光四号吃了一惊,说道:“敏敏特穆尔?那个朝廷通缉的要犯?”
田伯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她!”
田伯光四号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这倒真是奇了!周知府不是在抓敏敏特穆尔么,那他干吗要在书房里挂她的字?”顿了一顿,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就好像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似的,小声道:“难不成官府已经被敏敏特穆尔买通了?”
田伯光哈哈一笑,说道:“兄台,你这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一点儿!”
田伯光四号讪讪笑道:“不是吗?那么田兄,依你看来,官府为何要这样做?”
田伯光笑道:“兄台还记得那长官先前说过的话吗?”
田伯光四号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记得。”
田伯光嘿的一笑,说道:“依我看来,那长官口中的与社稷息息相关的大事,指的就是敏敏特穆尔。他们在书房里挂上敏敏特穆尔的字,就是要暗示咱们,这件事和敏敏特穆尔有关,让咱们提前做好准备。”
田伯光四号心悦诚服,笑道:“原来如此,多谢田兄指教!”
田伯光笑道:“你也不必急着谢我,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咱们一时之间,谁也说不清楚。我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我自己个儿的猜测罢了。”心中却想:“既然你想要谢我,到时咱们找到敏敏特穆尔,你乖乖出去,帮着看门,留我一人在屋里与她亲热,那才算是真心谢我!”
两人说说笑笑,过了盏茶时分,十一号也走了过来。
那官兵跟在田伯光十一号身后,走了过来,笑道:“三位相公,你们今日先在我们包下的客栈休息一晚,暂时不要离开客栈。明日午时,我再将知府大人的吩咐,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们。三位请跟我来。”他这时的态度和先前相比,倒要客气许多。
田伯光心想:“要住到明天中午?嘿,倒要便宜欧阳克了!”他这么想,自是因为今明两天他都不能离开客栈,就没法去接阿紫,阿紫住在欧阳克所居的客店之中,这欧阳克天性好色,和他一样离不开女人,十有八|九会对阿紫下手。
田伯光想到阿紫,心中有些不情愿。不过单论美貌,敏敏特穆尔要胜过阿紫一筹,何况阿紫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他哪天去找阿紫不行?因此他稍作迟疑,便打定主意,这两日他要听从官府差遣,以便他能找到敏敏特穆尔,到时他就可以……嘿嘿……嘿嘿……思及此处,他似乎已经看见敏敏特穆尔躺在他的面前的景象,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一行人来到客店,各自住下,官兵只吩咐了一句不得擅自外出,便离开了客房。
田伯光要了一份午饭,坐在桌旁,吃的正香,忽听得窗外一阵喧闹之声,原来是那些花无缺和云中鹤过来了。
田伯光一时兴起,想要知道有多少个花无缺和云中鹤通过考验,于是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向下看去。但见四个花无缺先走进客店,过得片刻,两个云中鹤也随着官兵走进客店。
田伯光不禁一乐,寻思:“冒充田伯光的人有十一个,如今合格的有三人。两百多个花无缺,一百多个云中鹤,居然加起来只有六个人合格!嘿,这花无缺和云中鹤,可真够无能的!”他想到这里,不禁洋洋得意,只觉连冒充自己的人都这般厉害,可见自己实在太过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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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信官快马加鞭,向杭州疾驰,下午时分,便来到节度使府。
守门的卫兵接过信,找来小厮,说道:“这是贾大人用加急规格寄回来的信,你快将这封信交给王公子,一刻也别延误,以免耽误了大人的事。”
那小厮名叫莫邪,他知道王怜花用过午膳后,便一头钻进屋里雕刻玉像,再没出来过。这时听到这话,连忙接过信笺,跑进厅里。
刚离开前厅,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跟着便摔倒在地上。
莫邪只觉脚腕一阵剧痛,正待站起身来,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还好吗?”却是秦南琴的声音。
莫邪转过头去,就见秦南琴缓步走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他不由得心下大喜,说道:“秦姑娘,劳烦你将这封信交给我们夫人,好么?”
秦南琴点了点头,柔声道:“这么一件小事,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着走到莫邪面前,接过信笺,又道:“你身上伤的重不重?若是重了,你千万别动,等我将信交给王公子,再过来扶你。”
莫邪笑道:“多谢姑娘了!”
秦南琴微笑点头,转身走进长廊。
长廊里空无一人,秦南琴贴在墙上,举起信封,仔细打量。她倒想拆开信封,读一读信笺,奈何信封被火漆封住,一旦拆开,便没法重新封上。她没法读信,只得抖了抖信封,确定信封中只放了几张薄薄的信纸以后,这才走到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只听得王怜花道:“怎么啦?”
秦南琴柔声道:“王公子,贾公子寄回来了一封信。”
王怜花一听到这声音,立时便认出这是秦南琴的声音,不禁微微皱眉,心想:“怎么是她?”当下放下刻刀,打开屋门,只见秦南琴站在走廊上,穿着一袭雪青色的薄衫,她这些日子在节度使府吃得好,睡得香,容颜微丰,更显娇艳之色。
王怜花一瞧见她,便想起那日她当着贾珂的面,给自己泼的脏水。不由眼露冷光,心想:“现在贾珂不在家,我只需趁夜摸到她的房间,偷偷将她杀了,便没人会知道,她死在了我的手上。只要贾珂不知道秦南琴死在了我的手上,那他自然不会觉得我可怕,一定还会像现在这般爱我信我。”
他虽已起了杀机,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接过信来,微微笑道:“秦姑娘,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又不是仆人,这种送信的粗活,哪能让你来做?莫不是有人偷懒,见你性子温柔,不会拒绝别人,就将自己的差事推给了你?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让人以为我和贾珂苛待客人呢!”
秦南琴嫣然道:“王公子放心,并没有人将自己的差事交给我做。这封信本是莫邪送过来的,但他刚刚在前厅摔了一跤,也是巧了,那时我正想去外面走走,从前厅经过,正好与莫邪碰了个照面,知道这件事后,就顺手帮他把这封信送了过来。”
王怜花心想:“你说:‘也是巧了’,这倒不假。不过你和他不是巧在正好在前厅遇见,而是巧在他拿到信的时候,你正好看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要忙,秦姑娘也回房休息。”
秦南琴应了一声,转过身,娉娉婷婷地离开了。
王怜花瞧着她的背影,只刹那间,心中便转过数百个杀人的法子。然后他关上屋门,坐在地上,拆开信来,只见素笺上写着数行龙飞凤舞的字:“怜花:我在苏州想你想得要命,你想我了吗?为什么不寄信给我?这样我等你回信的这段时间里,也不必这样无聊了……”
贾珂素来喜欢给王怜花写这样的家书,若是旁人看见贾珂写的家书,只怕会觉得他们肉麻之极,但是贾珂喜欢这么写,王怜花也喜欢读,倒从不觉得有多么奇怪。
王怜花一瞧见这封家书,心情登时好转,刚刚生出的杀机,自然也被他置之脑后。他将这封家书连读了三遍,只乐得心花怒放,然后走去书房,写了一封回信,叫人送去苏州。
王怜花寄完信后,将贾珂写的家书揣进怀中,又走回旁边屋子,拿起刻刀,打算继续雕琢。但是他看着玉像的脸庞,忽地想起贾珂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不由寻思:“虽说贾姑娘这手抓骷髅,脚踏骷髅的姿势,是贾珂提出来的,但是他一定不会喜欢这座玉像,可见对他而言,这座玉像绝不可能是惊喜,只能是惊吓。不知道他看见玉像以后,会不会很生我的气!”
想到贾珂字里行间透出的柔情蜜意,王怜花不禁伸手去摸信笺,心下有些愧疚。
于是他放下刻刀,拿起贾珂的一座玉像,问道:“贾珂,你喜不喜欢这座玉像啊?”
然后他学着贾珂的声音,说道:“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王怜花又问道:“那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然后他学着贾珂的声音,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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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一共住着四个花无缺,三个田伯光,和两个云中鹤。这九人各自住着一间客房,门外有官兵把守,住进来后,他们便一直待在屋里,再没出去见过其他人。
当日深夜,客栈中的人大多睡去。花无缺二号推开窗户,打量许久,见没有官兵守在客栈周围,这才自窗口偷偷溜出客栈。
他走过两条街道,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民宅,抬手在门上扣了五下,三长一短一长。
只听“呀”的一声,屋门拉开,夜深人静,声音格外明显。
花无缺二号径自走进院中,那开门的人见他走了进来,又将大门关上。
但见院中黑沉沉的,只有东厢的一间屋子窗中透出灯光。花无缺二号走到那间屋子前面,敲了敲窗子,过了一会儿,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自屋中响起:“进来!”却是赵敏的声音。
花无缺二号拉开窗子,跃进屋去。
但见赵敏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手持一本书籍,灯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更显娇艳之色。见他进来,赵敏便将书籍放到一边,笑道:“怎样?查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了吗?”
花无缺二号道:“暂时还没有。官府似乎也怕我们把计划泄露出去,因此我们住进客栈以后,便一直不许我们出去,也不许我们说好,更不将计划告诉我们,说是等到明天中午,才会将计划告诉我们。”
赵敏倒不意外,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他们倒很谨慎。”
花无缺二号又道:“属下住进客栈以后,一直待在客房,没有出去走动,因此也没发现什么古怪之处。不过先前属下照着他们的要求,假扮采花贼,潜入那栋宅子,偷取那位姑娘手中的纽扣之时,曾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幅字,竟似出自小姐之手。”
赵敏听到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道:“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