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茂密繁郁的树林,落下了第一场春雨,周围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树林灰蒙蒙的没有尽头。小二黑牵着马看看天然后用手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雨水,扶了一把胸前的汤普森冲锋枪,低着头跟紧身前黄永清,分开遮眼的树枝朝前走。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身边的队友立即停了下来,抬手示意后边的人戒备。黄永清知道那阵鸟叫是探路尖兵砍刀发出来的。
模仿的是一种山林特有的乌鸦,叫声持续了一分钟不到,三短两长只有几个
简单的音节,这种叫法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把身体埋在一丛树叶后,拉开枪栓,眼睛紧盯着鸟叫声的方向,全神戒备着。身边的树丛里,队友们也七七八八趴了一地,谁也没空想地下泥水。进到山里这两天,这是第一次收到探路尖兵的警告,没人不紧张。
半蹲在地上,黄永清根本就看不到前边的情况,从声音的来向看,那个探路尖兵砍刀应该在树上。下这么大的雨,树上光滑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上去的。
鸟叫过后,却是有一阵没动静。黄永清捺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高处的树枝一阵晃动,一张脸从一丛树叶里探了出来。
抬手朝他们摇了摇,嘴里发出一阵嘟噜声,这时听到前方的队员低叫了声:“没事了。”黄永清才定下心来心道,自从突击队出发以来,一路上就遭到清军围追堵截,他也感觉到可能有交通员叛变了。
探路的砍刀从树上跳下来,黄永清等人围了上去,小二黑还没开口询问,探路兵砍刀就冷着脸说了句:“队长,前边,有好多死人。”
慧芳一听叹口气道,常年打仗的士兵,哪个没见过死人?但砍刀的表情和语气让大家都意识到这些死人一定有些不寻常。黄永清面色不变,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了句:“小心戒备,咱们过去看看。”
这时树林里大雨还是磅礴,地面上泥泞不堪,大家只能牵着马顺着林木的边沿行进,那里树木根系发达,泥土和树叶掺在一起,道路相比起其他地方要顺脚一些,也刚好能躲过那些盘踞在林间泥水坑。
绕过了几棵高大的垂叶树,大家眼前出现了一块林间空地,繁茂的干草被雨水打得扑了一地,就像一层顺毛地毯。一堆姿势怪异的人骨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第一眼看到的让两个女兵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排呈现出卧倒状态的人骨。从骨头身前斜立着的断枪来看,这应该是一队大溃败时没走出去的起义军。破破烂烂的衣服、断枪、破烂锄头、扁担,在人骨的位置散了一地。
黄永清看活生生的起义军遗骨,血浓于水的感情顿时让他们的心堵得难受。
砍刀,指着这些遗骨,低声说道:“刚才看到这里的断枪反光,我还以为有埋伏。”黄永清知道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也明白这里离自己的保存吉普车山洞边缘很近。从他们来时的路往东走,翻过两座山,再走个十几公里就能进入山洞了。叹了口气,说道:“为国抗清,死得其所,埋了吧。”
说完话,他率先摘下头盔朝这些人骨鞠了一躬,大家自然也跟着拜了几拜。当大家正要上前,准备挖点土掩埋这些人骨时,却被砍刀出声阻止了,小二黑诧异道:“砍刀,怎么回事?”
砍刀皱眉道:“亏你们这帮人还都是老兵,没看到这些人死得有多奇怪?”
那些人骨半遮半掩在杂草里,姿势诡异,似乎还保持着生前的戒备状态,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古怪。
一个士兵粗着嗓子一嘴河南腔,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嚷嚷道:“矬子,你弄啥来。”
砍刀看了大个子一眼,走前两步,用枪挑开了包住那些人骨的厚草,说了句:“自己看。”
黄永清随着大家把视线朝那里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着一个个圆圆的土包,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人骨的身下居然有一把左轮手枪,黄永清看清楚之后,顿时觉出大事了。
“俺的娘呀,这是我们自己人!”河南腔士兵叫了一声,赶紧退后。大家看清这些后,也都集体倒退了几步转身举把起来。
黄永清叹口气道:这些是我派出了的除奸队,它们可能在完成任务时被鞑子发现后撤退到这里被打死在此地。
天下着雨也尸体没办法放火烧掉,只好随便找了些树枝杂草,湿土松泥地胡乱掩盖,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对逝去战友们的敬意。
一阵忙乱后,雨更加大了,黄永清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针,对砍刀挥挥手:“再走下去太消耗体力,你就近找几棵没问题的大树,全体人员都上树去分组戒备休息一下,等明天雨小点再赶路。”
砍刀点点头,又蹿上了树,没过一会儿就传回声音。大家跟过去一看,那里有几棵粗壮无比的大树,
砍刀正趴在树丫间朝他们招呼:“这几棵不错,上来吧,把那些挂得太低的藤条砍掉就安全了。大家互相照应着应该没事。”
他们身上的衣都被浇透了,水气渗进来冷得不行,黄永清哆嗦着,用力攀上了大树,然后把两个女兵拉了上来,接着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几口,然后让大家都喝几口,这才靠着树干坐下来……….
天刚蒙蒙亮,黄永清蹲在树上迷迷糊糊睡着,却没察觉离他五十米远的树下,一队人影正幽灵般缓慢又诡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摸了过来。
人影越来越近,一声闷哼突然从那支黝黑的队伍里传了出来,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格外清晰。黄永清条件反射下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枪顺势就抬了起来,还没等他看清状况,身边的树上一个人先他一步开了枪。
“砰!”子弹的曳光闪电一般射入下面的灌木里,有人大叫了一声:“有鞑子!”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的快,霎时间,四周的树枝上全部吐出火舌,枪声立即响成了一片,手榴弹跟着也在树下爆开了花。借助着闪光,黄永清吃惊地发现在他蹲着的大树下方,一队穿着土灰色衣服胸口一个勇子头戴斗笠帽的鞑子,正在手忙脚乱地四处躲闪,躲慢些的立即血花四溅滚倒在地。
天刚蒙蒙亮,这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鞑子兵显然没料到湿滑的大树上居然还躲着敌人,顿时吃了大亏。
树上的小分队队员仗着居高临下、武器精良,打了这帮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帮鞑子兵显然训练有素,混乱了片刻,已经开始靠着树木的掩护用弓箭还击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暴露了方位,对攻的火力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树枝的碎裂声,子弹的冲击声,
轻枪机和冲锋枪的磨撞声,响成了一团,把黄永清的耳膜震得快炸了。他咬着牙,一边操着鞑子的祖宗,一边使劲朝着树下的光亮处扣动扳机。但那帮兔崽子,放一箭就换一个地方,虽然自己占据了地势,两梭子弹泼出去,却好像没一发能咬到人。
搜的一声,鞑子的一支箭射到了黄永清的头顶树上,树枝的碎屑立刻飞了他一头。他吓了一跳,赶紧缩身扭枪朝子弹的来向补了一个三连发,然后飞快地匍匐到了大树另一边。
这边的树干比较密集,队员基本都倚靠在这里。黄永清看到那个最先开枪的人居然是砍刀正半架着一把M1步枪,靠在一棵树干后,一枪过去,底下的鞑子就有一个栽倒在地。
其他队员的火力虽然持续不断,杀伤效果却不很明显,突突了半天鞑子的还击声还是很有规律。
黄永清伸头看了一下,发现清军的还击点在不停地变化。“砍刀”这时也因为敲掉敌人的数量超过五个,被几个弓箭手“照顾”得抬不起头,树上的空间有限,底下的清兵又隐蔽起来,这位的准头优势立刻就发挥不出来了。
“咔嗒”一声,黄永清的汤普森冲锋枪子弹居然在这个时候卡壳,他暗骂一声,赶紧回身换弹夹,刚抽出一个新的,却听到耳边传过来一声号叫。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队员的枪管卡到了树枝上,正在用力挣扎。
这兄弟多半是打得太激烈忘了在哪儿,居然还按平时的套路做战术转身,这样一来身体抬得太高,他那把M1枪管子又长,两下一拐就对到了一根斜戳着的三叉树枝上,重心一失,整个人往前倾倒,结果就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整个人凌空掉着,全靠手上拿着的枪挂着树枝,吊在那里动弹不得。树下的鞑子这时正愁找不到敌人,忽然看见一棵树上动静很大,又有一个黑影吊在半空,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再醒目不过的活靶子,瞬间就有弓箭朝他吊着的地方飞了过去,咻声惊耳。好在天不算太亮树又高,那箭也没什么准头,只是打在了那位头顶的树枝上。黄永清看这位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队员还在跟他的枪较劲,忍不住骂了一声,直接顺着树枝一个小滚过去,横扫一腿把他绊倒,又朝上一脚,把他的M1步枪踹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摔到那个人胸前,跟着一扯他的衣服躲到了树干后。想起自己的冲锋枪还没上膛,黄永清随手又拉了一下枪栓,这才有空朝那位队员骂道:“******枪又不是你娘儿们,不要命了?”
这个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干了傻事,忙不迭地朝黄永清猛点头,嘴里叨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黄永清也没空和他废话,紧张的气氛早让他变成一个战斗机器,一回手冲锋枪又开始扫射。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粗枝茂叶的隐秘性完全丧失,地理优势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过小的活动区域又限制了他们的攻击范围。
虽然一帮队员武器先进且勇猛无畏,鞑子暂时还攻不过来,但眼看鞑子的弓箭单发射个不停,对方还人数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后续部队,时间一长,弹药消耗的对比问题一出来,结果还真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