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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加两份鱼丁派跟一块糖霜糕吧。」

奎格太太扬起了一边眉头,看起来相当好奇的样子,但还没打算多问;她就跟多数妇人一样热爱八卦逸闻,可是要钓到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就不能老是缠着事主不放,放长线钓大鱼、甚至以鱼养鱼,当国家的情报单位正在训练菜鸟们如何正确窃听时,坊间的太太们早已成了情搜高手。

买好东西后,爱德华又礼貌性地关切了奎格先生的近况。以此作结,万事太平。

但就在爱德华还在里头客套的时候,等在外头德汤玛士的焦虑感正迅速累积。眼前的这条街比他想的还要宽,汤玛士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站在这种宽敞明亮的地方;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曾大大方方地走过街头、甚至走进一间店里,从军的时候人们会称他做先生,他所待的军队功绩显赫、纪律良好,被人称为先生与大爷都是他们应得的尊敬,汤玛士更应该以引为傲。只是情况不同了,他不该站在阳光下。汤玛士左顾右盼,接着便把身子挪到了几步之外的小巷口里。没有斥责、没有轻藐,安安稳稳有如置身故土,就连影子都恰当好处。

椅在墙边的汤玛士闭上眼,随后深呼吸了几轮。他把怀中的公文包抱得更紧了些,好像怕它会像鲈鱼一样跳到地上,现在这个公文包就是汤玛士的一切,他想象自己能重新站起来--

--远方传来一声骚动,喧嚣声刷过城街。时过半饷,巡警们跑过来了,他们在街上东张西望,随后便把汤玛士压在地上。那两个巡警说他强盗,证据就是他手中的公文包。他们认为像汤玛士这样的人根本拿不起那种东西,所以一定是不知哪来的赃物--尽管汤玛士想解释,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头就挨了两棍。

「这是坎贝尔医生托我照顾的!」汤玛士在地上大喊。那两个人想把公文包给抢走。

「放开它,垃圾家伙!」高个子的趁乱握住了边缘,他就快把东西给抽走了。

「爱德华,你还在吗!」汤玛士呼喊着友人,他知道自己根本用不着逞强,再拗下去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难堪。

矮个子的使劲敲着汤玛士的手臂,他似乎是个新手,对汤玛士这种专门生产突发事件的人物感到力不从心,但打人的力道倒是相当敬业,一棍一棍、力足破风。在一阵混乱中,汤玛士出手挡开了警棍,剎那,棍子应声断裂、拳头砸在对方的手臂上,那名矮个子的巡警不知为何哀号了一声,他的伙伴见状便不再抢公文包--他抽起身上的棍子加入了战局。

现在是一比一点五,一名大汉对上一只脚与一根棍子,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在还手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爱德华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快撑不住了,爱德华!」汤姆士又喊道。他从来没像今天那么窝囊过。

总算,爱德华抱着一袋面包姗姗来迟,手中的拐杖还愉快在地上弹跳着。他走过街角、撞着这场纷争,只是爱德华一时半刻还以为是哪个笨蛋行窃被逮个正着,他想,如果汤玛士看到了肯定会对他大谈以前从军时抓到偷粮贼的事情--

--爱德华瞪大了眼。他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汤玛士本人。

「我的老天爷!住手、住手!先生们!」爱德华跑了过去,嘴上还喊道,「我是爱德华.坎贝尔医生,地上的那位那是我的助手!......别打了,白痴!」

受伤的矮个子巡警回过头,浸湿汗水的浏海掉了两三根。「坎贝尔医生?现在我们正在执行公......」

「公你妈,你们最好有个好理由能解释为什么"我的人"会被你们压在地上打。」

「我知道您很同情这个臭要饭的,但......」

「但你个头,难道海德局长就是教你们这样办案的吗?嘿、就是你,敢再多打一下我就让你滚蛋!」

爱德华的人脉广,不过比起人脉,他的斥喝来的更有效率。一般来说,靠爱德华的影响力,他不必费半点力气就能解决这件事,但有位警察受伤了,因此爱德华终究得多花点工夫才能让汤玛士全身而退。

不过,首先他得先为断手的警察做一些简单的手部固定,免得落人口实。他一边检查、一边碎嘴,等处理好对方的伤势后,两位警察的名字与编号也套到手了,接着爱德华便以此为威胁,说他要向两位警察的上层申诉。其申诉的理由巨细靡遗,任何人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好,快走吧,别让我在看见你们。」爱德华用这句话作结。

「拜托,坎贝尔医生,事情......」高个子巡警一脸愁容,汗水流个不停。

「事情就是这么严重。看看他,你们这是怎样?难不成是抓不了真贼就想随便找个看起来像的人回去交代吗?」

「我们真的很抱歉,坎贝尔医生......拜托,请不要这么做。」

「还听不懂我的话吗?」爱德华举起手杖,「快走,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快去干你们的活去!」

两位巡警悻悻然地穿过围观人群,冲突落幕,人潮也随之散去。

一会儿后,爱德华找到了椅坐在墙边的汤玛士,他看起来还好,除了满身瘀青、满脸鲜血外,这次不意外地也流鼻血了,但跟平常的病征,那些血有明显的血块、色泽也较暗。这纯粹只是断了鼻梁,跟血疾一点关系都没有。

「抱歉,我想我做人有点失败......」汤玛士说。他倒不是那么介意今天的遭遇,只是他看见爱德华从自己辛苦保护的公文包中取出器材来诊疗两位巡警,这让汤玛士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你只是缺一套衣装。」爱德华替汤玛士清理了头上的挫伤与血迹。

「听起来挺简单的。」

「刚才你打断了那个家伙的手?」他拇指往后比着那两位巡警离开的方向。

「我没有出手......」汤姆士晃了晃头,脑子里浮现了一片汪洋,海面让月光填满,「......我只是挡下来了,然后不小心碰到了对方,我不晓得打到哪.....也许他是被木棍砸伤了也说不定。」

「是右后臂、接近肘关节,」爱德华看见落在地上的断木棍,「我猜他当时正弯着腰、出手正准备从右上方外左下挥动警棍,而你中途出手打断了木棍、手掌顺势擦到了他的手臂。」

而后爱德华检查了汤玛士的手,他发现汤玛士左手肘与手指节有明显的瘀青。爱德华接着将刚才的推论给说完:「以左手防御,打到了他的右臂。我以为你是右撇子。」

「那时右边正忙着没空......」汤玛士说,「......如果伤人了,我只能说声抱歉,其他的事就别多谈了。」

「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因为我不够格拿你的公文包。」他勉强站了起来。

「真可笑......算了。来,我们赶紧回去处理伤口,免得你等会儿突然暴毙。」

「我是要怎么......」汤玛士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呼......呼......没事。别在我身上费太多心了。」

「我只担心你会打起我家药柜的主意。」说完话,爱德华就把公文包交给了汤玛士,自己则抱着那袋面包准备前进。

路上爱德华还想着汤玛士的事情。到底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一根枫木棍给打断?但汤玛士才不管这种事,他只觉得自己没一件事做得好的,他老是在求救、老是在添麻烦,如果这就是汤玛士的天赋,他觉得自己不如早点去死对世界还比较有帮助。

-

那晚爱德华替汤玛士抽了第一瓶血,血浓稠发黑,看起来异常诡异。在例行检查后,爱德华就送汤玛士到了诊所二楼的客房里休息,两人之间没有对话,纯粹是公事公办。

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汤玛士想。他侧身于床版,白天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他习惯性地缩起身子,纵使知道床长的够容下那副身躯,可是没有任何姿势起缩卧更有安全感,汤玛士想要的不是舒适、而是不受入侵的保证,他要保护自己不让黑暗啃食,任何梦魇都进不了他的脑海。

然而夜与梦正逐渐增长,汤玛士根本防不胜防。不一会儿,他又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在漆黑的房间中打转,厚重的霉臭有如幽灵,腐败与老朽,它们的形象深深地烙在汤玛士脑中,藏在地板缝中的影子正蠢蠢欲动。月光渗入屋中,汤玛士抬头看着那道窗,窗就像个眼睛,它在正监视汤玛士;它是柯俄斯的森林之光,野兽们准备动身了。

「不,我很正常......」他喃喃自语,「......我抽了血,爱德华说他能从血中找到答案。对,我只是病了。病得很重。」

汤玛士想看看今夜的天气--他动弹不得。汤玛士的身体被锁住了,他必须看着床边的月光。小小的影子在月光下起舞;小小的蜘蛛,牠们眼睛在光中闪耀。愚笨的蜘蛛们抽动节肢,又爬又跳地互相碰撞,动作时快时慢,看起来可笑又滑稽。

云层正在增厚,但月光依旧;凉风灌入房中,然而炎热驱之不散--他能动了,尽管仅仅是一个举手也费尽千辛万苦,但汤玛士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把那些蜘蛛给辗死。这是为了世界好,那些眼睛正在毒害人类,牠们看见了、打开了某中东西,如果不及时关闭--

--汤玛士伸长了脚,他的靴子准备要压住其中一只脱离光芒的蜘蛛--

汤玛士轻声哀号。他以为自己被攻击了,有个只爪子撕裂了汤玛士的胸口,珍贵的血液正在流失。那个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拚了命地想要把失去的东西给抓回来,他的生命一无所有,唯独鲜血长伴。

「不行,汤玛士,你不行,」他对自己说,「你病了,你就要像那些疯子一样......开始吃人。但你没有,你杀死了他们;你是猎人,汤玛士,而那些东西不过是群野兽,你注定要杀死牠们。想想科俄斯,你是怎么成为那名幸运儿的?」

科俄斯的森林令人发狂。汤玛士还记得他们在林子里迷路,积雪打乱了方向感,霜与冰晶刺的他们无法睁眼,可是他们还在前进,无尽地往可能是国境的地方迈进--之后又过了好久天,雪原与林木的轮回永无止尽,他们或许更本没有出发,那片寒风中没有生还者,走在科俄斯的士兵们早已是林中亡魂,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让恐惧茁壮;每一片树皮后头都有对眼睛,每一棵树旁都有个瘦长的人影,他们反复重迭,尤其是天黑的时候数量最多,几乎比整座森林的树还要多上几倍。

然后月光。有人发疯了,他杀死了某个同伴;突然间所有人都疯了,又饿又累的士兵们拿着军刀攻击彼此,无法开枪的鎗杆也成了凶器。

「也许我已经死了。对不对,汤玛士?」他低喃。

是的,他倒在血泊中。汤玛士死了,他的血跟所有战友的血混在一块。

「不,我没有。我得到血了。你给了我一管血,野兽。」他咯咯笑着。

汤玛士被呼唤了。他听到呼唤,藏在猛兽身上的针管正在引诱他--那就是输血,汤玛士把猛兽的血灌进了身体里,顿时寒风与苦楚都烟消云散--汤玛士好怀念那管血,吗啡勉强能有些作用,但血是不能取代的。

这就是原因,汤玛士的血疾来自于野兽。一时的苟活换来的是一辈子的噩梦,现在他不想再做梦了。

汤玛士伸出手扯破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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