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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问起了爱德华关于坎贝尔夫人的鬼魂大闹诊所的事情。爱德华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相信自己的房子闹鬼了,如果说知识与进步将消除迷信,那爱德华可以说马内城绝对不像众人想象的那么进步与文明。但这一点都不稀奇,毕竟光是一座城就有百万人口,就算假的,只要有人肯开口散播、每次散播就有两人个接着传下去,就算是猪也能飞天、况且是一则煞有其事的闹鬼传说?

为了让这件事有头有尾,后来爱德华一遇到有人打探这件事,他就会宣称自己请了一位远在亚特拉斯南岸的神父过来超度了坎贝尔夫人的亡魂,从此之后这间诊所的洁净程度堪比马内大殿堂的圣坛。突然间,他的病患变多了,这股风潮大概维持了一个半月,风湿、风寒、脚趾扭伤、或昨晚做了一个掉进粪坑的噩梦,大病小病都往爱德华这里跑,好像只要踏进前厅就能感受到那股超然的圣洁芬芳依样;当然,期间小报记者也没闲着,他们偶尔会换个标题,大多数时间通常都在检讨爱德华是否在从事骇人听闻的秘密实验这件事,那些人访问的帮佣安娜与街访邻居,最终他们确信爱德华诊所的闹鬼传闻是为了掩饰一件更大的阴谋。

通常小报都很有用,人们总是对垃圾消息来者不拒,不过爱德华很庆幸坎贝尔夫人的亡灵比起非法实验这件事更加耸动,尽管接着他的事业又碰上了一些萧条期,只是稍微比较一下,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风潮消退,这间闹鬼诊所已经不够新鲜到让人蜂拥而至罢了。

今年的冬季并不比去年寒冷,但死在巷子里的游民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烟囱横过风雪,老城的石铺路冷如冰霜,纵使气候不如传言中的那般严酷,但今年依旧不好过。有些平常积了点存续的地区教会会在这时候提供粮食救助,等教会人员与志工准本妥当,人们就会安安分分地走上前排队;排队的人潮从街头堆到街尾,他们身子萎缩、一脸麻木,看起来对这样的日子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捧着容器的手粗糙而发黑、挨饿的肚子不再鸣叫,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要补成了碎花布,但依旧档不住寒气渗透。爱德华怀疑汤玛士躲在这些人里头,于是便请了认识的人帮忙留意,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新年前,患病的人增加了。汤玛士请了安娜找了她的熟人玛丽亚来做临时助理,虽说是助理,其实也就是帮忙打理一些杂物、进行些简单的消毒打扫,最好是能识字,而安娜与玛利亚两人很幸运地读过点书、也有简单的卫生概念,所以那几天的状况比预期中的更顺利。

流行性疾病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有备无患是最好的。针对这点,马内市的卫生部门如往常一般邀请了慈母医院的杰克曼当顾问。杰克曼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物,某种程度上也很怕麻烦,可是他是市内少数的传染病研究者,因此杰克曼也没什么理由推托;然而,尴尬的事,虽然说是名疾病研究者,但他们能做的事情也不多,除了倡导与加强消毒外,一旦真的患病了,他通常会建议施以一些近乎惯例的精炼药物,其余的也只能静候佳音。

实际上杰克曼更常做的事情是调查传染源与传染途径,这件事除了请了医学助理帮忙外,今年他也找了爱德华与西城的诺伦医生与土木工程的几位公务员过来开会。他们讨论供水与排水这件事--最基本的都市卫生基础,不过这件事牵涉广大,最终也没有一个结论。

新年过后,严寒依旧持续,尽管最黑暗的早晨已逐渐远去,但白霜仍在大陆中徘徊不去。发生了许多事、但起了头却摸不着尾巴--马内城一年又过去了,爱德华向杰克曼举杯,愿他不让疾病给击倒。

按照这几年的习惯,爱德华受邀到杰克曼家喝点小酒;不过虽说是酒会,其实大多时候他们都只是在闲聊,挨在火炉旁、身子摊在沙发椅上,僵直了整年的骨头全散在那,全身只剩嘴巴还有力气,一如往常。杰克曼很少有机会能这样赖在自己特别装修过的书房,他喜欢在看着窗外的积雪并想象自己正在郊外的某间小庄园中,而窗外的是雪源而非灰茫茫的街景。有时候他会问爱德华,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爱德华通常会狠狠地酸上一把,这样才能让杰克曼意识到自己没那种体力在郊区与医院两头跑。

后来话题跑到了汤玛士身上。就像计划好了一样,杰克曼提起了这件事。

「你的助手还好吗?」杰克曼问。

「不知道,你觉得呢?」爱德华半垂着眼帘看起来昏昏欲睡。

「我又没有千里眼。」

「真巧,我也没有。」

杰克曼给自己点添了一点酒,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喝下去,杰克曼纯粹只是不喜欢茶几上有东西空着。「关于史瓦兹的事,你有没有找其他人协助研究?」

「没有。」

「也许他会是一个值得深入的遗传病案例,我本来很期待有人愿意进一步地调查......」

「那不是遗传病,亨利,而且你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话说,你拿去的样本处理掉了吗?」

「那样本,」杰克曼顿了一会儿,「没什么价值,况且血液这种东西很快就坏了。」

「真奇怪,我留下的血一点腐败的迹象都没有......唉......他有太多急需厘清的事,我想我不该这么轻易地就让汤玛士离开。」

「我也这么认为,就这么让他跑了实在不是办法,毕竟他真的很危险。各种层面上。」

「亨利,你永远都是这套说词。我腻了。」

「你得客观一点,爱德华,你可能因怜悯、因战友情谊而将史瓦兹看作是一个受害者--也许他是,但我们又能怎样?有些人天生有缺陷,缺陷注定了他们不能立足于正常社会,甚至光是存在就是一种邪恶......而史瓦兹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有暴力倾向、他熟悉杀人,那家伙因脑病变而深陷妄想,连正常的工作都做不来。客观,爱德华,你不能让妇人之仁给蒙蔽了!」

爱德华拿起酒杯一干而尽,接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是你们不给他机会,亨利。而我给了,同时也获得了好成绩。」

「那你怎么不给街上的乞丐们机会?」

「因为我不想,而且我也不认识他们......嘘,亨利,你是说服不了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很固执。」

「就像安妮说的一样,愚蠢又固执。」

「对,就像安妮说的一样。」爱德华想起安妮对汤玛士的评价,她说她不信任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安妮说,没有人会毫不犹豫地拥抱一个满身泥灰的工人,这很不干净。爱德华的妻子很在意这些小细节,不光是因为她生于富裕之家,还是因为她对那些被遗落在城市的存在感到恐惧,尤其是那些肮脏的人,灰尘与污垢遮蔽了他们的样貌、恶臭却又让他们无法被忽视,一个个走在街上有如幽灵;那个女人有些神经质,她经常觉得卧室的花壁纸里有东西在移动,街头的肮脏与黑暗无所不在,那些东西随时都会倾巢而入。不过爱德华发现她对汤玛士的厌恶更是一种被侵犯的恐惧,汤玛士高大、强壮、面容僵硬,他走起路来有如隆隆的马车,迟缓的步伐好像正在将某人逼上角落--

--安妮,她说她特别不喜欢汤玛士的眼睛,那双绿眼不诚实。

「不诚实。」爱德华喃喃着。

「什么?」

「没什么。」又一杯酒。爱德华闭上眼睛。

「抱歉,不愉快的话题。雪莉老说我不懂的怎么讲话。」

「你真的很不会说话。」

他们两的对话断断续续,不久后爱德华就睡着了。

爱德华梦见了一片葡萄园。

园内的葡萄藤蔓爬上葡萄架,架上的葡萄叶迭迭累累、葡萄迭迭累累;月光洒入葡萄园中,光芒照的葡萄园里的果实发酵生虫,发烂的葡萄叶迭迭累累、葡萄迭迭累累。然而成了酒。

汤玛士在里头工作。那是份好工作,很适合像汤玛士这样人。

「爱德华?」杰克森叫醒了他。

「......喔,看来我喝太多了。」爱德华身子前倾,手扶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让雪莉准备好客房了,今天你就在这休息吧。」

「抱歉,我担心有人会闯诊所空门......」他离开了沙发,「......你也知道,关于坎贝尔夫人的亡灵。」

「真亏你想得出这种鬼故事。」

「也要人家喜欢才行得通,所幸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杰克曼送爱德华到了大街街口,街口的煤油灯还亮着,走起路来也比较安全。夜晚的马内仍充斥的些许声音,有些人正急着返家、一路上匆匆忙忙,也有人正好相反,他们只是满身酒气的在路上闲晃,这座城市看起来从来不寂寞,至少时时刻刻都有人醒着。

-

诊所空无一人。爱德华坐在前厅的长椅上,置于地面的提灯是此处唯一个光源。药味麻痹了空气,寒流在诊间中徘徊。

爱德华开始思考自己为何如此在意汤玛士,不过答案浅而易见。爱德华知道,他只是希望看见那位士兵康复,但愿对方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爱德华否认这是在偿还恩情,毕竟他早就已经报答过了,当年他为汤玛士辩护,以医生与军人的身分证明汤玛士的正常与清白,一命抵一命、两人互不相欠,如今爱德华渴望的只是以朋友的身分救对方于水火。他知道友谊绝非同甘不同苦,爱德华虽说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是可怜对方,可是哪个人愿意见到自己的亲友遭遇痛苦?安妮的死已经够难受的了,爱德华不希望再走一个、再看到一个能同他一起说话的人成为尸体。

「找到他。」他对自己说道。

给油灯添了新煤油后,爱德华再度出门。他打算到红街找一位老客户帮忙,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如果那名为诺克斯的男人还没金盆洗手,那他大概正忙着找人麻烦、或被人找麻烦。红街是个是非之地,尽管爱德华对那种地方兴致缺缺,但有不少客人都来自红街,其中那名被称作诺克斯的人物在那当情报贩子,有时他会自称自己是城邦之眼,无论是再怎么渺小、或再怎么会藏的东西,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爱德华不得不庆幸自己验证曾过,实际上还真的颇像一回事的。

路上下了湿雪,雪不大、但令人折腾;半夜没有马车可乘、也没人能保障人身安全,爱德华只能尽可能地挑些看起来没那么麻烦的路走,只是马内城到处都是麻烦,现在他只能期待自己够幸运,要不就是撞到汤玛士好结束这场搜索、要不就是能在不让人抢劫的情况下越过三里路。

但找到了汤玛士之后又该怎么办?此时爱德华想起了关于雅南的话题,起先他不想让汤玛士知道这件事,单纯只是因为它太诡异,听起来不切实际,然而杰克曼很少会说出没把握的事情--也许雅南就是一个解答。如果让汤玛士去海岸另一头寻求血疗的帮助,这会不会比留在大陆上受苦更有意义?爱德华想着,一面盘算着要如何搜集关于雅南的医疗信息。

他跟塔拉尼斯的人不熟,全大陆的人都他们没什么交集。那么温斯汀呢?也许从那位科俄斯的温斯汀身上能找到些消息,而且等会儿也能向诺克斯打听一下他是否有接触塔拉尼斯的管道--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浮现脑中,而且即将化为现实。这时爱德华开始怪自己为什么要漠视这份信息。

只是他又为什么要期待?血疗这件事是多么荒诞不经,任谁听了都会发笑。

突然间,街头传来几声足音。爱德华加快步伐,靴子在湿滑的地面上咑咑作响;足音随之跟上,伴随着爪子耙地的响声、诡异的喘息声。这些声音让他想起了汤玛士口中的野兽、又或者是汤玛士本人。

「这不好笑,汤姆。」爱德华喃喃着。

声音增强、衰退、接着又紧追而来,这次爱德华听得更清楚了--后头没有喘息与爪声,那里有的只是几个不速之客。但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兆头。

听起来有两个人,中等身材、其中一个人性个似乎有点急躁;他们不只是想追上爱德华,这行动更像是要把猎物赶进陷阱里。如果说红街是一个寨城、那街外就是个无法地带,那里没人想管,任凭那群无法无天的混混瓜分。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他们的陷阱,爱德华看着一道屋舍外灯火通明,此地却黑如洞穴,如果再不快点脱离此地--

--爱德华回过头,手中的拐杖蓄势待发;他高举提灯,想看清楚这些脏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谁都不在,他们消失了。

「如果真的是你,汤玛士,那你真的是蠢到无药救了。」爱德华喘了几口气,这才又跑了起来。

过了几个条街后,爱德华看见一些流莺在巷角招客,喧嚣声从街口传来,酒气让雪夜都显得燥热。有些路人看见爱德华一脸慌张,以为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此时几个女孩儿靠了上来,她们想猎捕这位衣装笔挺的正经人,像爱德华这样的绅士肯定总是有备而来。

一会儿后,流莺桂冠认出了爱德华,她冒着风寒拉低了衣领,想用自己的独门绝技来让医生臣服于她的花裙下。当然,这没什么效果,但至少她尝试过了。

「你们不会刚好知道诺克斯在哪吧?」爱德华问。

桂冠拽着爱德华的手往前走,一股脑儿地把其他两位竞争者给抛在后头。「您找他做什么?」桂冠反问。

「找人,我的朋友失踪了。」

「我的朋友也常失踪。」她拿起扇子遮住嘴巴,双眼不时对爱德华眨呀眨。桂冠身上的胭脂味从锁骨与那对胸脯中流出,味道有些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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