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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潮水与月光退去后,梦就结束了。

而后他感觉到现实--现实中的汤玛士正坐在废墟中,寒风灌入了衣领,衣料上的血液凝结成冰,那副躯体沉重而迟钝、四肢麻痹无力,此时屋棚渗出的灰光让他视线模糊--尽管远去的知觉正陆续回归,但那道过程之缓慢,有如止水凝冰;一会儿后,他开始感受强烈的不适,饥饿与寒冷让汤玛士忍不住发抖,他的低鸣着,从肺部挤出的空气在喉咙中流窜。

时过半饷,汤玛士试图弄清楚现况。他的头缓缓地转动,逐渐对焦的双眼打量着四周,等自己终于看腻了那些朽木与铁片后,他才查觉到这里原来是个不知名的废弃工厂,马内境外有不少类似的场所。虽然离城市已有段距离、但还不够远,如果汤玛士的期望是离开马内,那他还要走肯定不止是几里路--他站起,手扶在墙上,随时准备好要离开--然后倒下,脸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冲击从脸颊传入鼻腔、接着导入脑袋。原先汤玛士还以为这不算太糟,毕竟他这辈子不差这一摔,然而随着冲击产生,他的身体各处也传来了警讯,不知名的疼痛与灼热感在皮下骚动,被啃要、被撕裂、让恐惧所侵蚀--剎那间,他活过了来,血液再度流窜全身,然而冷与痛苦也因此变得更加鲜明,这就好像当年躺在森林里的状况一样,汤玛士背着冻血与伤口在地上挣扎;他不想死,求生意志让他的不停地爬行,瞪大的眼睛渴望找到一条路径好让他脱离地狱。所幸他现在不在森林,虽然一间废弃的工厂也没好到哪去,但至少比森林要温暖多了。

花了好些时间后,汤玛士终于从站上了工厂的破墙,尽管茫然之情表露无遗,眼见的荒烟漫草让他无所适从,但才没多久,汤玛士又开始前进了。就像昨晚那样,他想逃离马内城、逃避这段时间的不堪与恐惧,汤玛士甚至以为就是这块土地让他成为了怪物,于是他只管想着离开,渴望在另一块土地上重获新生。

路上汤玛士还不断告诉自己:这个病好不了、幸好也没法再更坏了,只要稍微伪装一下,未来他依然能安然度日--他妄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我会活得......比你想象的好,爱德。」汤玛士喃喃自语,接着便径自走入了那条荒废多时的泥径。

十一月下旬的马内地区垄罩在严寒中,连日积雪渐增、城市黯淡而苍白,只是那座城仍比任何地方都要突兀。城市的颜色随着距离而逐渐混浊,楼房、工厂与杂木,所有的东西都混成一团,马内城活像个巨型堡垒,纵使城墙早已退至旧城之内、防御塔楼也比不上工厂的屋顶要高,但在汤玛士看来,所有的东西都没改变过。

粉雪再度飘落。城市早已远去,此地渺无人烟,高耸的杂木是周遭唯一的目标物,那里抬头是一片毫无特征的天空,前后左右皆是枯木残枝,纵使偶尔能见到一些小屋散落在路径中,但那些屋子都已经遭人废弃了,里头甚至连点水都没留下。

这时汤玛士想着,他到底要走去哪?他只能猜着这条路还曾被使用,路的尽头将有个能休息的地方,有暖炉、有食物--然而,纵使心中怀抱期待,他却越走越慢,汤玛士在积雪中喘息,沾上霜晶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那一身衣物破碎不堪,他只能勉强抓着比较大块的布料遮着身体,但寒流与冻血不断地使体温流失,汤玛士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无功。

剎那,远方传来了杂音,林子中有东西正在移动,堆在灌木丛上的积雪与白霜因牠抖落,牠的脚踩得地上雪花作响,一步步悄悄逼近、接着又远去。可能是只鹿、或狐狸,汤玛士想着,久久不散的饥饿感趁势追来,他不禁弯下腰,抽搐的胃袋让他苦不堪言。

眼看天色逐渐黯淡。汤姆士怀念起弗兰姆的老家,如果它还存在,至少回去时还有个窝能歇着;如果他们还活着,也许听听对方发牢骚也不坏。

突然,又一阵杂音,这次数量不小,缓慢、谨慎、行进有如侦查一般--汤玛士仔细倾听--牠们的四足在雪中漫步,身躯偶尔擦过灌丛,温热的呼吸声在林中盘旋,但那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近乎无声。后来汤玛士只感觉到的有东西在附近打转,那些生物来者不善。

「野狗?」他努力想睁开眼,口中的呢喃颤不成声。

地形构成了一片洼地,雪坡将汤玛士团团包围,此地树影幢幢,除了那条野径外别无它路。他想趁着雪还没淹过脚踝前从此地脱逃,步伐跨得又大又急,只是不管积雪多浅,那双不良于行的脚依然跑不快;他是瓮中之鳖,森林将汤玛士仅仅攫着,它的獠牙、它的指爪,此地的事物正逐步将汤玛士推入死亡。

瘦长的树身有如人形,它们的影子在汤玛士的眼角余光中徘徊;它们对汤玛士耳语,说着关于柯俄斯的梦魇,无论是血还是月亮、甚至是那片海洋,那些影子攀在汤玛士的脚边哀求着,要他不要再挣扎了。

「我没疯、我没疯,」汤玛士摆动双手,有如于水中步行,「我活着,而且不会再死了......我没疯、我没疯。」

他的恐惧让野兽们有机可趁。

牠们来了。是群狼,牠们小心翼翼地包围了汤玛士,那五对眼睛在雪中游移,鼻头嗅着眼前这名人类的血与胆怯。须臾,一只狼扑上了汤玛士的背膀,牠的爪子撕开了汤姆士的皮肤,其重量压的他寸步难行;紧接着两个伙伴朝着汤玛士的手与脖子攻击,那群野兽行如疾风,一身灰黑的毛皮在雪与树影间模糊难辨。

野兽,牠们就像汤玛士一样饿坏了。汤玛士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被啃咬,牠们锐利的爪子扯奋力地掘着他的血与肉;汤玛士痛得无法出声,但他还看得见,他看见狼儿巨大的影子攀在自己身上,牠们的獠牙满是鲜血,混浊、深沉、有如墨水般漆黑。

汤玛士.史瓦兹,他挣扎着,双眼惊恐地来回打转。

没有人在附近,他就要死了。

汤玛士.史瓦兹,他想活命,那双眼睛直直地瞪向前方。

--他伸出手。汤玛士扑向其中一头狼,那排利牙撕咬着狼儿的身躯,他像只野兽一样与牠们搏斗,人性、意志,那些都不及眼前的血与食物来的重要。

森林里传来咆哮与哀号,让猎物反扑的狼在几尺外徘徊,牠们不甘愿就此放弃,但伙伴的尸体就在汤玛士的口中,那个男人是比野兽更加危险的生物,他饥肠辘辘,随时会将牠们吞噬殆尽。

等口腹之欲稍微满足后,汤玛士回过神看着那群野狼,不时还喊着:过来、过来!

他要食物。满身是血的汤玛士瞪着那群狼,碧绿色的双眼在一片污血中看起来特别突兀。那个男人几乎体无完肤,早先的攻击撕碎了他的衣服,被抓开的皮肉摇摇欲坠、崭露的筋骨清晰可见,他所伫立的地盘像块沼泽,人血与狼血溶于其中,腥臭味随处飘散。

「过来、过来......」汤玛士蹲下来,双手撑在地上,神情恍惚,看起来像是命不久已。

剩下的狼儿见机不可失,接着便又冲了上去,牠们打算速战速决。群狼将猎物的生路封锁,蓄足力气的四足奋力蹬起--

--是陷阱。牠们让汤玛士的反扑给吓着了,四只狼儿没能逮到对方,反倒是牠们自己准备要被逮住了。

剎那,狼群四散,急着逃脱汤玛士的双手,然而又有只回避不及的狼儿入了他的手,汤玛士用力掐着那头狼的脖子,随后又将牠揽在胸前好让嘴巴以方便啃咬。那头狼大声吠叫,张大的獠牙渗着血沫;牠恐惧着,感受到被猎捕的彷徨与痛苦,直到身躯不再动弹。

「我没疯,」汤玛士对着怀中的尸骸喃语,「我只是饿了,我需要血。」

语毕,汤玛士接连又拥抱了几回,尝试用身体感受尸体的余温、感觉血肉与皮肤接触的温热触感;一会儿后,黑暗降临,林中唯独一道咀嚼声游荡,那声音贪婪又卑微,像只野狗一样在角落啃食着刚偷来的食物。

-

漫漫长路,雪浪无尽蔓延。那夜深之又深,不知下一步会跨到哪、又将走向何方,但汤玛士有自信脚下的残径能带他抵达某处,就算只是个破烂小仓库也值得。

果然,他看见了远方有盏火光,于是便加足力气往前奔跑。汤玛士忘了自己执着于光芒的理由,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走到另一端,脑中残留的渴望要他前进,寻找重生的契机;然而光火无比遥远,起先汤玛士还能跑,他的双腿在雪地中划出两道仓促的轨迹,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汤玛士口中的呼息逐渐冷却,狼的血肉带来的温饱早已被消化殆尽了,如今他只是个衣不蔽体的伤员,沧寒与苦楚让身体几乎无法站立。

("谁在那?")风中传来了一句细微的询问声,但汤玛士没听见,他仍持续地走着。("停下来,怪物!")对方喝令着,一道枪响划破了雪幕。

此时汤玛士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睁不开的眼睛只看见强光旁有个人形,那个人带着的灯火炽热无比,汤玛士忍不住想要接近。

「......救命......」他喊着,并伸长了手想接触那道光。

("喔、这什么鬼玩意儿......")那个人走近了汤玛士,挂在腰间的提灯照亮了她淡然如冰的表情,「......你是人类吗?」

「......是的,女士......」汤玛士微微一笑,「......我......我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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