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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雪转雨,不过直到夏天前的天气仍令人忍不住打哆嗦,尤其在马内这样的城市,远方的海风与工厂的炉灰搅和在一起,那里无时无刻都像冬天,冷得像冬天、污浊的冬天。

大雨下个不停,寒风与湿气流窜于大街小巷,爱德华趁夜走入明灯街,脚步又快又急。他把拐在手在手上、一席黑褐色雨披让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且怪异--像爱德华这样的医生有种奇异的特质,那就是威严,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说服人的魔力、他随时都有无比重要的事情得处理,就连单纯的移动也不例外,人们总是会感受到爱德华走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唯有像他那样的上层阶级才能跨入的领域。

过了几条街,爱德华走入燕子酒馆,他在门前的小亭子甩了甩雨披,此时门后声音嘈杂,酒客们谈论着城内的连环杀人案与昨晚让人拉肚子的奇怪鱼类,前者让爱德华有些在意,所以他忍不住在外头多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警察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出来,但附近的人都指证历历,讲道有不少游民与妓女死于死巷中,死者浑身都是野兽的咬痕,而且血就像被吸干了一样,虽然浑身是伤,但地上却没留下多少血迹。

"野兽,"爱德华看着台阶外的水花汇聚成溪,来不及流入排水沟的便成了河水滑过街头,"到处都是野兽,这整个月来的病人也在谈这件事。"

爱德华一走进入酒馆,声音便哑然而止,虽然仅仅是半拍时间,但令人印象深刻。此时有个坐在角落的男人对爱德华招了招手,他就像是爱德华等候多时的老朋友,今天找对方来这种酒馆就是为了肆无忌惮地谈上两句话。那名看起来像是裁缝工的男人是诺克斯的伙伴,见过的人大多称他为赌徒,但他开口下注不是为了赢钱,那更像是一种占卜,赌徒会猜你等会儿要走哪条路、猜你明天会遇上什么大惊喜,比起赛狗赛拳,赌出一个人的命运更有成就感。

等爱德华一入座,赌徒就急着想开局,不过爱德华马上就主导了话题。

「最近大家在谈的事情可真古怪。」他把雨披挂在一旁的空位。

「从去年开始就这样,到处都是百年罕见--古怪的事太廉价了,坎贝尔,赌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觉得那位杀人魔会跑到哪?我猜他可能早就出城了。」

「不,你这一注错得离谱。诺伦在上,我以为你早就从大爷们那找到些可靠消息了,坎贝尔!」

「我没事去找他们套消息做什么?搞不好他们还会以为我就是杀人魔呢!」

赌徒笑着,薄而宽的嘴唇扭成了弯月。「那从我这你又能套到什么消息?」

「让我猜猜......也许你早就知道杀人魔是谁了,对吧?」

「胡说八道。」他跟仕女加点了一杯酒,随后又说,「不要坏了赌局,坎贝尔,这么直接只会显得你没技巧。」

「我从没说过我是个擅长下赌注的人,但对分析赌局倒是颇有一套......不过,算了,反正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事。」

「不在意你还说出来作什么?」

「难道有人禁止我找话题?」

「开话题也得看你有多少料才行。」

「那你又准备了多少料在这话题上?」

「不如一人摊一个讯息,这样公平些。」

爱德华扬起眉头。「我听说杀人魔其实不只一个人。」

「拜托,这讯息哪来的?就一个人,我赌了。」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话说得太满可是会吃鳖的喔,先生。」

「这么明显了,那些伤口根本不可能被复制!那是同一人的手爪跟同一组牙弄出来的玩意儿。」

「接下来你就要说那家伙长得跟熊一样壮,一排牙齿尖锐如巨,而且皮肤白得像蜡、指甲硬得像铁。」

「那东西确实奇葩,反正能徒手杀人的家伙肯定弱不到哪去,像熊像狼,都有可能--但我就先不说那些不实际的猜想了,坎贝尔,我说你这局肯定输惨了,因为你一直以为世上没有怪物,凡是超越想象的坏事都是有人意图作祟,可是,你知道吗?他可不是每次出击都会成功,有人幸存、死里逃生,他们可把那个杀人魔的超人之举给描述得清清楚楚了!」

「你知道我实事求是,对这种传言根本不屑一顾。」

赌徒感觉自己快要攻破爱德华的论点了,于是他趁胜追击。「我分得清楚传言与事实的差别,更遑论证据散落在马内城各处......坎贝尔,如果你要赢得赌局,那就得先接受杀人魔本身早已超乎人类的事实。」

「你这话也不过只是听说的程度罢了,赌徒,况且如果只是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连续做了这么多票案子还不被发现?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负责选定目标与善后、一个负责下手。」

「嘿、推论上有基础,可是再怎么猜也比不上一个目击者来的有意义。」

「光是一个黑影,那有好几十个人都见过啦。跟才你也提到痕迹,难道就不会是装了一个铁爪的人在那装神弄鬼吗?」

就是这点,赌徒知道自已赢了。「不只是一个黑影,实际上我还有目击证人。那个杀人魔没想象中的警慎,他以为巷弄死角必然空无一人,可是有些游民就喜欢把那些不舒服的地方当房间窝着。不过与其说他是找了一个死角,不如说那家伙只是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用餐......可惜他漏了一个人,那位幸运的家伙躲在空屋里目击了全程--没错,就是一个人,凶手是个强壮的人皮野兽,从出击到进食,没有人从旁协助。」

「这么有雅致?可是你的目击者证词可推翻不了集体犯罪论,他可以一个人下手,但不代表后头没人支持。」

「你看看你,你就是太固执了,最合理的解释不代表真相啊,坎贝尔,有时候你就是不得不相信有只人皮野兽在街上乱窜......没有特定目标,这就是最好的掩饰,他要的不是某些人,那个怪物只是想要鲜血......你听说过历史上几个有名的连续杀人事件吧?首先,你必须察觉到,杀人魔是异于常人的人皮兽,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聪明、甚至颠覆人们的逻辑,当我们以为他有助手才能在黑暗中如鱼得水,实际上那些人通常只是比别人都要冷静、理智,再来,他是随机犯案,没有动机就是最好的动机,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只是要血,这样所有人就都会是那只野兽的猎物,这样大人们要怎么找呢?所有人都可能是受害者、所有人都有嫌疑,如此一来,他又何须要有助力才能流窜在城中?」

仕女送来了一杯啤酒给爱德华,酒杯下夹着一张纸,顺手一抽便藏进了袖子里。「你的说法让我想起了吸血鬼,不幸的是,吸血鬼至少还会挑食。」

「这就是****之分了,坎贝尔,人有尊严,但野兽就只是一只贪得无厌可悲生物......你见的世面这么多,应该懂这种事吧?」

「有时候我都被自己给搞胡涂了,」爱德华将眼前的酒喝得一乾二净,随后便放了些钱在桌上,「也许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自尊心,不是吗?」

「这得看状况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有谁垫在下头。」

「好吧,这局你赢了,赌徒。」爱德华扔了一枚金币给赌徒,随后便起身离去。

等医生重新走入雨中后,赌徒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

这座城市不像盏明灯,反倒跟个兽笼没两样,现在爱德华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笼中的一员,到哪都不安全。

野兽是谁?谁有可能是野兽?爱德华尽可能不去多想,但谣言在他心中构成了一个形象,它高大、褐发、双眼充满虚伪与狡诈--爱德华就笑自己太过软弱,竟然这么轻易就背叛了汤玛士,不过如果说世上有个人皮之兽,那汤玛士肯定实至名归。然而那个名为男人又有什么理由成为野兽?爱德华早知道他就是个愚蠢又忠诚的士兵,再也没有比他更清白的人了。

几刻钟后,爱德华来到了位于北钟楼路的办公大楼,办公大楼正立面狭长,前廊至入口处有个检查亭,此时爱德华让一位名为帕尔米罗的看门人见了纸条上的署名后很快就通过了,中途没有遇上任何麻烦。检查庭的前厅与一条长廊相接,墙壁两侧点了烛火,廊道的拱顶高挑,走在上头寒气逼人,好像身处地窖一样;走廊中间有个小厅堂,螺旋梯伫立其中、三条走道浅短小,那里的房间不多、看起来也朴素的诡异,但每个扇门的份量绝对不逊于任何一个高官要员的办公室大门,只怕走错了门就将永不见天日。

位于左侧廊口的保镳看见了爱德华到来便简单地招呼了一下,随后爱德华就随着他的走进了最里头的门。

诺克斯早已在那等候多时。面对一些特别的客户,他特别喜欢找这样子的地点来讨论事情,既安全、又不失尊重,但爱德华觉得这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我没搞错门,对吧?」他将雨披交给了保镳里佐。

「您不喜欢我为您准备的高规格环境吗?」

「我要找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重大机密,你这么做反而让我有点心虚啊。」

「姑且就称这是安全起见吧。好啦,现在就让我赶紧为你总结一下本次调查的结果......请先把尾款交给里佐先生,谢谢合作。」

爱德华从腰带中取了一袋金币转交给保镳里佐,而后保镳引导他到了中间的小客桌区与诺克斯进行谈话。房间没有窗、天花板的格子架老旧又肮脏,坐在里头让人浑身不对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里空气不算太差,几个小家具让此地还称得上是温馨。

「前阵子我的人在雅南外围遇难了。」诺克斯首先开口。

「希望你有多余的钱能安顿他的家人。」

「别担心,他自找的。」

「能赶快切入重点吗?」

「当然。里佐,请帮我把文件交给先生。」

爱德华从里佐手中接获了一个皮纸袋,袋子厚实、袋口还上了蜡封。

在他拆封的途中,诺克斯又接着说:「雅南的事情是我的疏失,多亏了那家伙,我根本就是做了场赔本生意,但请放心,你要找的东西一点都不少。首先,你手上那份主要是塔拉尼斯的地理志、文化志与雅南地区的相关资料副本以及本次的调查报告纪录。关于雅南的种种背景资料全都在里头,因此我就不多做赘述了,从现在起我就直接针对你最初的问题给予解答,如有疑惑请在稍后提出。

关于雅南血疗的渊源无从考究,但可以确定的是,血疗技术成熟于七十二年前左右,然而血的来源并非某人,而是某个特殊的"圣体",根据一位研究者的零散资料指出,雅南学者藉由圣体中的血液萃取出某种精华液以做为医疗用途,也就是血疗之血的主成分,可惜除此之外没有更进一步关于详细的注释。雅南人以血为荣,他们的生活离不开血,过去有人曾认为那些对血痴迷的雅南人肯定非常不健康,疾病、遗传病、各种大小病症,早期塔拉尼斯学者认为雅南的神奇事迹不过是封闭下的谣言,然而,事实上雅南人几乎从未生过病,那些人的生活方式让人不寒而栗,可是正因为那些血,任何病症进不了雅南这块土地。

雅南不是个吝啬的土地,但对整个塔拉尼斯人来说,它肯定非常贪婪。莫约在六十年至四十年期前有波潮流,当时瘟疫泛滥,塔拉尼斯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于是有不少人、或者说不少将死之人求助于雅南,希望能藉血疗之力抵抗疾病,然而他们毕竟没有理由成为救世主,握有血疗秘密的雅南两大势力皆拒绝了外人的求助,而私底下又以极为昂贵的价格将血疗疗程贩卖给了某些人,此等手腕很自然地为那座城市带来了大笔财富,同时也招惹了强烈的厌恶。

塔拉尼斯最初、最完整的几个外乡人医疗纪录便是来自二十年间,纪录上写道接受血疗的人都奇迹似地痊愈了,身体甚至比以往更加健康,这种奇迹之力让人又气又恨,有些研究者甚至直接出言指控那些受血者根本就是雅南人的作秀手法,所谓的疾病一开始就不存在。尽管不可否认雅南至自始至终都不会被王都的人、甚至整个塔拉尼斯王国的研究者公开承认,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越是打击、血疗就越出名,而不管事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对雅南这块土地根本没任何影响,它依旧壮大且与世隔离,那地方是塔拉尼斯最神秘的角落,而且从不殒落。

有趣的是,就某种程度而言,雅南也确实很大方,只要你肯接受一个条件,他们就愿意免费替你治病--那个条件就是:成为雅南的一分子,永远不离开雅南之境。那块土地之所以生生不息、强大的所向披靡,想必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接收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半死人所造成的吧?当然,这不只是猜测,只是我的说法一直欠缺了一位实实在在雅南人做见证,当地居民根本不愿透漏任何事,就连谈到雅南之外的地方都觉得恶心。

最后,血疗到底是什么?提供血的圣体又是什么?基本上是无解,我无法冒险再花费更多的资源去深入这些事情,如果非要我去探究,只怕你根本付不起这笔调查费。」

「很精彩,诺克斯。」

「如果没有问题,那我就继续讲下个事情了,」诺克斯讲着,嘴角不自觉地拉出了条上弧线,「但剩下的事情真是太诡异、太有趣了,就算知道要怎么讲,但一时间还是有些混乱。那么,我就先谈谈关于亚历山大.马克吧。

亚历山大.马克原籍为塔拉尼斯的雷霆堡人,十岁时与父亲移居特弥斯联邦的福隆州、铁十字镇。亚历山大的父亲原为佃农,移居铁十字镇后则转做矿工,他的儿子亦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矿工。后面我以大小马克区分父子两人。总之,小马克来到了福隆洲后就一直在留在铁十字镇,他的工作表现良好、稳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强健,然而小马克的人格乖戾、具有暴力倾向,后来他因为一起暴力事件被迫离开了原居住地,那年他十七岁,离开小镇的同年就加入了特弥斯联邦军成为一名陆军士兵;十八岁那年小马克参与特科之战,战争期间的表现平凡、罕见特殊功绩,最后在二十三岁时与整个小部队一同失踪于科俄斯南境的森林险地。至于死亡的真相为何,我想坎贝尔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前面提到,马克一家原为塔拉尼斯人。根据大马克提供的讯息,他们之所以离开塔拉尼斯是为了逃避一场灾祸。大马克并未正面解释灾祸的内容,不过他解释了关于其子身体强健的秘密。小马克早年身体相当虚弱,根本不可能活过六岁,虽然他很幸运地又多撑了三年,不过眼看小马克就要死了--这时,大马克在野地里遇到了一位名为盖斯柯恩的人。盖斯柯恩是个好心肠的男人,大马克特别提到他有股圣职者的风范,然而大马克不敢追问,所以也无从得知盖斯柯恩的来历。总之,后来他将提议要将自己的血授予小马克,而在输血后不久,小马克就像换了个人似地变得无比健康。

但这场交易有个代价,那就是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塔拉尼斯。刚好大马克也面临了债务缠身、无力偿还的窘境,因此,在盖斯柯恩的建议下,大马克马上就带着儿子越洋来到了特弥斯开始了新生活。说到这,想必你也明白这位盖斯柯恩极可能是雅南人,而他要两人离开,实际上就是为了避免小马克成为雅南的一分子......但为什么呢?成为雅南人或许对他们还更好。或许这就得说到雅南的现况了。据说百病不侵的雅南染上了一种奇特的病症,有闻者皆说那是梦魇,是长期用血下的产生副作用,也有人说那是诅咒,独属于雅南这块亵渎之地的天谴。无论事实如何,那种地方都已经不是什么神奇天堂了,甚至听说他们开始抓人--拿去做实验。这点我无法验证,不过只是小道消息,然而我想这强化了盖斯柯恩要马克一家逃离塔拉尼斯的原因。

回到小马克。说起来,亚历山大.马克正是那位托马斯.史瓦兹的战友,对吧?以前你提过,那个史瓦兹强调了马克......是只野兽,而汤马士在那场混乱中得到了血,对吧?照这种推断,我认为史瓦兹的病症正是因为小马克以及雅南之血所致。他确实得到了血,那些许的雅南之血令他撑过死亡、并且变得更加强壮,但会不会正因为只是那缺陷、淡薄的血液,因此才使得史瓦兹深受流传在雅南的诡异病症所苦呢?......不用在也许了,我想正是如此,他们经历了同一种梦魇折磨,只是小马克比较幸运,他死得早,而史瓦兹却还活着,他四处求助、在生死之境中载浮载沉。」

「那些四十年前的零星受血病患还活着吗?他们有同样的困扰吗?」

「基本上都已经过世了,死法千奇百怪、难以详述,不过遽闻他们生前确实有些精神方面的困扰,此外在经过血疗之后的人生育的后代也有类似的问题,不过并不太严重,顶多就是偶发性失眠以及频繁的恶梦,梦的内容相当一致,也就是月、蜘蛛、血与大水,然而光是景象也没办法读出了所以然,如果想要有更进一步的解释,就非得先找出这些象征的原型才行。」

「有没有痊愈案例?」

「根据地方密报,雅南人声称他们已经找到了解方,但我个人认为这多半只是则假消息。」

「我懂了,诺克斯,」爱德华的眉毛压低,他眉头深锁、呼吸变得又长又缓,「那关于史瓦兹呢?」

「他在烈士堡的史提勒疯人院。」

「--疯人院?」他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很惊讶吗?你肯定会更惊讶是谁送他进去的,」诺克斯把手摆在腿上,看起来十分怡然自得,「是亨利.杰克曼,坎贝尔医生,此外他对外声称那个"疯子"叫做舒蓝.提尔,是一个居无定所的精神病患。根据目击者所言,那位提尔在年初五日的凌晨时分袭击了杰克曼,被制伏后就立刻被押往了烈士堡的疯人院,过程都是杰克曼下的指令,不假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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