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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2 / 2)

他喝了点酒暖暖身子,接着把发抖的手给藏进了大衣里。如今汤玛士已经习惯失望了,他不再期待自己能否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尤其是在看清梦境后,他更觉得否认是最愚蠢的行为,这副身躯已经没有任何值得自豪的地方了,他虚弱不堪、比风中残烛还不如。一想到这,汤玛士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仍执意前进的理由。只是为了苟活吗?不,他还想要复仇,就算燃尽一切也在所不辞。

可是仇恨之火又来自何方?汤玛士不知道自己能怪谁,怪亚历山大的血吗?他深深认为,从战场苟延惨喘至今,一切都是鸠由自取,就为了苟且偷生,他妄为地以为世界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要抛弃过去,把恐惧与痛苦都视为无物,活着就一点都不困难。可惜他错了,打从活下来的那天起,汤玛士就已经失去了立足之地,他只是血的傀儡,让兽性左右。

他该怪亚历山大吗?还是盖斯柯恩?又或者是那些梦中之神?因为雅南之血,汤玛士多活了六个多年头,可是血没有带给他任何好处,他只是存在、却不实在,原来世界早就弃他于不顾,汤玛士发现得太晚、怨得太深,至今他已不知该将恐惧与恨意导向何方,汤玛士的愤怒只是一团无尽扩张的野火。在汪洋上燃烧。

于懊悔中,汤玛士注意到了克里顿。他不懂那个小伙子为什么这么期待自己能有所作为,一个名为汤玛士的废人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吗?一个名为汤玛士的废人已经让可怜的坎贝尔医生深陷玲梦魇囹圄了,如今克里顿想亲自体验何谓地狱吗?

「老大?」克里顿说。他以为汤玛士又陷入幻觉了。

汤玛士自顾自地讲道:「......我有个弟弟,他叫安德烈,我都昵称他做安迪。」

「老大的兄弟?」

「安迪他是个读书人,很聪明,比我还要聪明几百倍。我以前一直想要学识字,因为以前伐木场的老板常常骗我工钱,他东扣一点、西扣一点,然后说全都写在合约里了......尽管如此,我在从军前一直没有读过半点书,因为我太懒了,我总是把期望都托付在安迪身上。安迪是我们家最好的孩子,谁也想不到粗蛮的史瓦兹家竟然能出个学者,这也正是我与母亲最自豪的地方!可是,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我不想读书,却又要安迪努力读书,说这样他才能走出一片天;我满口谎言,为了让安迪放心,我就说自己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学习,接着还跟安迪要了一本书当教材......可是过了十年,已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但那本书我却还是一点都看不懂,哈哈哈--!」

「《汪洋漂流记》?」

汤玛士拉紧衣服、身体缩成了一块,但无论他怎么瑟缩身子都无法暖活起来,反倒觉得更冷了。「那是他最喜欢的书,克里顿,现在它也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书......嘘,不要告诉爱德华,他会拿这件事笑我一辈子的。」

「搞不好坎贝尔医生早就知道了。」

「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总之不要说出去就是了。」他说这句话有点像是在赌气。沉默了一会儿后,汤玛士直看着克里顿,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中闪烁着光芒。「你不是安迪,你是克里顿。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只是在找一个替代品,你就像是我的弟弟,但不是安德烈,你是你,克里顿。」

「老大。」

「留意自己的安全,然后把事情做好,不要坏了你老板的名声。如果有机会,我或许还需要你们兄弟俩当导游,毕竟塔拉尼斯太大了,它不比大陆上的任何地方要简单。」汤玛士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闭上眼睛,呼吸声变得稍微踏实了些。

车队在天完全黑前抵达了关卡区,那座堡垒建在两峡之间,建物方正、墙垒厚实,这时守卫已点燃了灯火,而最后一辆来自雅南的车辆正悄悄度过关卡闸门。那是辆由两批黑马拖着的黑马车,它的乌黑外壳中参杂着一点红桧色,乍看之下有如鬼魅;当黑马车与波弗车队交会时,车上的女士从绒布帘探后出头来,她看着那一车味道清淡的人正要跨越关卡--她看向汤玛士所在的窗口,笑容从烈红的唇间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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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弗认为今晚气候不佳,不该勉强摸黑下山,因此他们得在关卡处休息一晚才行。

他和守卫打了照面后马上就安排好了食宿,尽管环境不尽人意,但坐了一天车,大伙也都累了,因此就连娇贵的珍.斯菲尔夫人也没抱怨下榻处的冰冷诡异。她告诉自己,她遇过更糟糕的状况,至少关卡还有张温暖的床可躺,这总比在车厢内冻上一整晚要好得多了。珍反倒是很讶异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空房可用,或许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留下的建筑,当时亚彻伯爵才刚越过灰烬山峡,认为这个地方有战略价值,所以就砌出了这么一个半穴堡垒。后来,她问了波弗,事情是不是这样,波弗则半开玩笑地回答,说亚彻伯爵喜欢这里的风景,就是怕有人会跟他争地盘,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在这留下了一个据点。

晚餐称得上是丰盛,但对弗奇翁子爵来讲就不一定了。用餐的地方十分宽敞,从前是给好几队士兵使用的场所,可是现在多给是像波弗他们这样困在山上的旅客用的;那里有个名为戴维的厨子,他活像是波弗的兄弟,会在这么做事情纯粹是因为可以听见很多故事、同时戴维也很喜欢讲这些听来奇闻,因此有外人在这用餐,他反倒觉得非常开心。

虽然说大雅南人与塔拉尼斯人基本上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戴维说。可是有时候总是得通融一下,毕竟是关经济运作、社会互动,谁又能阻止大家来去?当克莱德问到有关血疗病患不能离开大雅南的事情时,戴维只是耸耸肩,说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过血疗--他看了波弗一眼,似乎在责怪对方怎么不把话说清楚一样--而就戴维所知,接受血疗的患者需要很长一段的观察期,如果擅自离开,对谁都不方便。况且到时候可能谁也不想走了。

用完餐后,波弗说:「各位先生们,如果还不想睡,可以先在厅中烤烤火、喝点热茶,如有不懂的地方就尽管问这里的人吧,我认识他们所有人,大伙都闷坏了,非常希望有人能过来谈上几句话。」

这只是客套,波弗也知道大伙没什么兴致在厅内逗留,只可惜了这么一个适合讲故事的石造厅堂,那里虽没有锦织挂轴,但它的荣耀永恒璀璨,而且回声效果也非常棒。

于是他们走的走、散的散,假如有些人想探险,波弗倒也没禁止,只要他们别把自己的小命给搞丢就行了。

「那你呢,史瓦兹先生?」

汤玛士站在餐厅的火炉旁,克里顿已经先被打发走了,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孤身只影,厚重的衣物架在汤玛士身上好比盔甲,他的表情在柴焰前暧昧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时候摊牌了,波弗。」

波弗表示,他知道有个更适合谈事情的地方,因此便带着汤玛士往高处走,到达一座小孤塔。塔上寒气逼人,波弗手上的油灯灯火在寒流中是如此微不足道。

「汤玛士,现在你想谈什么?」波弗随便找了个塔内的旧箱子坐下,随后他也示意让汤玛士自便。

「你们要驱逐上位者。」

「我不能代表安息会回答任何问题。」

「你们要一个弃子,一个被容许在梦境中行动的人;你们对我动了手脚,随时准备把我丢进名为雅南的地狱。」

「我不想听你抱怨,汤玛士,毕竟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而活的,因为血注定了你的下场,无论我们有没有找到你,你都会回到雅南。」

汤玛士悄悄地坐在地上,他体力不好,没法一直站着。「这不是抱怨,假如你想让我做事情,就得把事情讲的明明白白......现在,让我提问吧。告诉我,盖斯柯恩是谁?」

「一位归顺雅南的外乡人,也是个猎人。他曾是我们最厉害的一群伙伴之一,汤玛士。」

「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雅南市已经沦陷了,我们没办法联络里面的人。」

「雅南......被梦境入侵了,被恶梦,是吧?活该,你们都该死!」

波弗笑了笑,他认为事情已经有了良好发展。「某方面而言,看来我们也算是目标一致吧。喔,汤玛士,我很遗憾没办法给你的脑袋装个项圈,反正你那可悲的脑子已经一蹋胡涂了,放了搞不好还适得其反......算了。无论如何,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无法代表安息会说话,但尽管如此,作为一位商谈者还是有公信力。说到我们期望你做的事,其实这也是所有受血者的夙愿,那就是消除梦魇,而消除梦魇的唯一方法就是驱逐带来梦魇的古老意识,但该怎么做呢?老实说,我们并不期望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完成某些基础,可是总是得有个开始,总之,你只要记着,这个任务能让你多活一阵子,至少在安息会的保证下,你可以因原血而获得健康的身体......可是,很遗憾的,这也代表你已无退路,作为我们的猎人,你纵使逃也逃不对梦魇的追捕。啊,我想这点你已经亲身体验过的,不是吗?好可怜啊,亲爱的,你的血脉是一个猎人而非普通百姓,现在你只能选择在恐惧中衰弱致死、又或者取得强韧的身躯在炼狱中求生。」

「哼,猎人。盖斯柯恩是这样的角色吗?」

「是的,愚蠢的角色,一头人皮兽。」

汤玛士在发抖。「我可以为你们做事,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关于什么?」

「克里顿要安安全全地离开这里,回到塔拉尼斯东部。」

「这就要看他到底涉及多少机密了。」

「涉及......」汤玛士感觉门外有人,他祈祷着,希望那个人千万不要是克里顿。

「哈哈!别担心,来者是客,我们会好好安排一切的,包括伟恩先生、斯菲尔先生与弗奇翁子爵的仆从,这些人都会安全的离开大雅南地区。也许你听说过有关你的合作人诺克斯的传闻,他的手下遭遇不测,纯粹是因为那个蠢家伙太多事了。大雅南人都不喜欢那些爱说谎的蠢家伙。」

「我不相信你。明天你就安排让克里顿回去。」

「当然,如果你坚持。很高兴你这么有理智。」

汤玛士瞪着波弗。「现在,我需要一个证明,波弗,告诉我,我们要怎样才能确信彼此不会违约?」

「契约建立在信任上,更况且我不能代表安息会本身。」

「那我就下个誓言吧,我说,」汤玛士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的笑容有如镰刀,「假如我得知克里顿或我的友人发生不测,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复仇。杀死你们还不够,我要成为你们的梦魇,整安息会、整个大雅南地区都将永无宁日!我会知道一切的,因为我就是梦中的巡人,波弗,我会明白一切......所以,波弗,你最好逼着你的上司接受我的提议,汤玛士.史瓦兹不是个魔鬼,但他的有能力做到比魔鬼更可怕的事。给我听清楚,记清楚!」

那不是虚张声势。总是一脸平静的波弗僵住表情,他眉头皱起,恐惧在夜风中孕育而生。他体悟到,坐在他眼前的病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但对方又不能算是疯了--波弗一时间无法理解汤玛士的人格,他耳中听到的、眼里看见的,全都真实无虚,但波弗就是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既是疯子,又不算是疯子,那汤玛士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的。波弗想。他就是疯狂本身。

接着他又暗暗想道。连人类都当不成了,多么可悲?多么惹人怜爱?

「......成交,汤玛士。」波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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