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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在云系间奄奄一息。

黑暗将至,雅南城中的火炬、火堆、与熏香灯纷纷燃起,宛若繁星,但城中却不见半点生气;走在街上的人变多了、烟硝味也重了几两,恐惧的雅南城到处可听闻细微的哀号声起,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却又随之消失无踪,其声彷佛坠落深渊、化为无物。

「我需要意见,爱德,」汤玛士坐在营火堆前说,「我知道这只是私事,这一趟旅程的首要目地应该是救你脱离梦魇才对,盖斯柯恩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过程,不重要,我可以不管他,绝对可以......但是,爱德,他是让我苦了五年的人,他害了我和亚历山大,我们的生活因为他的血而成了一团屎。我该怪自己倒霉,摸摸鼻子就算了吗?不,我有十足的理由恨他,他让我生不如死,他让我一无所有,所有苦所有痛,无尽的黑夜,啊......那个假圣人,还自诩为神父,哼,竟然破了守贞戒,不但找了老婆还生了孩子,所以那些人可怜又如何?我是在惩罚他,盖斯柯恩犯了错,上帝派我来执行公理正义!爱德,这不只是私事,他和他的异端教会就是梦魇的来源,都是群人皮兽,我要铲除他们,还给无辜百姓一个公道。缇妮,你的父亲是个坏人、是疯子,可怜的缇妮,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送他下地狱,你的父亲,盖斯柯恩,他最罪有应得。没错,爱德!」

"我没说任何话。"

「哈、你这不是说话了吗?你同意我说的,对不对?」汤玛士从旁边的箱子里取了一瓶酒。

"汤姆,你还记得我们要做什么吗?"

汤玛士酒才灌到一半,他就急着回:「--呜呜、当然,我要救你!」

"不,蠢蛋,我们要找到兽化的关键。你得阻止兽化才能救我。"

「反正都是月亮的错,那颗天杀的水煮蛋。」汤玛士起身绕着小广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现在已经不只有月亮在搅局了,你还得小心提尔,那东西有问题。牠就是只野兽。"

未来得及送出城的行李货物与无马的车箱堆成了堡垒,汤玛士在那上上下下地跳跃。「那只小狗,牠乖的很。你听见他喊我什么吗?"塔姆"!多可爱,都会学人说话了!」

"牠是为了赤子而来的。小心、注意了,星之女与月亮的势力都在找机会逼近你,你得快点行动了,汤姆,去寻找进化的关键。"

「......你不是爱德,」汤玛士的轻浮顿时消散,「你是幻影,我不听幻影的话,不听!」

"我是爱德,汤姆,千真万确。相信我,我们不是在梦中见过面了吗?注意了,注意我留给你的讯息。第一条第三脐带已到手,还有两条,它们就藏在神子身上;追猎月亮,破除蜘蛛编织的幻象;杀死梦魇,超脱狩猎。"

汤玛士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你真的是爱德吗?」

"好吧,你刚才不是问我意见吗?你要我出意见、我就出,全照你的意思,但既然你问了,那就不能拒绝我的提案。我说:杀死盖斯柯恩,把那只野兽终结掉;杀了所有野兽、以及可能成为野兽的人,把阻碍进化的畜牲从世上消灭。你听见了吗?汤姆?你不可以这么任性!"

幻影的声音化为延绵的金属声,频率一致的碰撞与尖叫将汤玛士团团包围。他的耳朵渗出血液,汤玛士让噪音逼的无法喘息,音频通过他的身体、燃烧他的血肉,人类的躯壳已不足以容纳祂的言语,汤玛士被迫改变,他卷屈于地,骨干不断增长、裂嘴生出利牙,他的皮肤因暴长的肌肉而绽开,橡皮般的绷裂声中混着骨骼与筋膜磨合挤压的低鸣

光芒。汤玛士在营火中的尸骨里看见宇宙与深水,繁星点点,数之不尽。

他炸开了,体内的野兽将那层人皮摧残殆尽--

---

--汤玛士猛然起身,他站在火焰前感到浑身****,热与光烤尽了他的伪装,整个广场的尸骸都是他的罪证。他是比盖斯柯恩更该死的人,苟活于世,只为了带给人恐惧与痛苦。

「爱德,你真的是爱德华吗?」汤玛士问。

他一阵左右晃动,失了重心;他环顾四周,只见此处了无生机,一条窄街连通广场,破烂而不规则的楼房化做囚笼,大闸门是广场与窄街的尽头,此时门后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彷佛想以砖石将街区的最后防线给砸开一般。但这里也已经没有人徘徊了,在汤玛士的暴行下,他们都成了一滩肉块。

「渴望血,」汤玛士抓起斧头,「渴望狩猎。」

汤玛士离开了火堆、离开了那堆被火焰熏烤成碳的兽人尸骸,并且再次投身在雅南城深处,意图寻找前往亚丹小教堂的方法。

缇妮说的升降梯故障了,老实说汤玛士甚至不懂太升降梯这种先进的技术产品,但他看了那座塔楼的结构后大致上可以明白,所谓的升降梯那是某种依靠齿轮运作的垂直运输平台,只是现在缺了动力、又或者被卡住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找到另一个通往教堂的路才行。

可是路越来越难走,不但是因为无处不在的变形野兽,随着黄昏即将离去,城市里仅存的居民也逐渐凶性大发,并开始在路上来回巡逻,寻找任何可能像野兽的生物。汤玛士不能说市民们都疯了,但那些人绝对没有正常到能讲道理。他们想猎杀彼此,不知不觉间,狩猎也就成了近晚出巡的民兵们的唯一目标。谁都好,只要不是自己人,就全都是猎物。不知不觉间,汤玛士也习惯了在路上挡了一群蒙着眼的无知百姓,就像现在,他才刚出巷子,来自对街的巡逻者打算把他轰成蜂窝。

枪响连天,震耳欲聋。

「你们这群白痴!」汤玛士大骂。

他翻回巷角,火花从墙上追至地面,随后是对方的一阵回呛。「该死的野兽!快爬出来!」

「是卑劣的外乡人,他们又把瘟疫给带进来了。」

「他有猎人的血味。」

「野兽,就跟那群圣职者一样,全都是野兽......」

「别让他逃了,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开火、开火!」

弹雨再度敲击墙面,击发的鼓点声与击破墙壁的金属高音使人发昏,汤玛士从没听过这样子的武器,他们不需要重复填装,只要一个动作就能开上几十次的火,雅南城内竟存在如此强大的武力--汤玛士想,难道是为了对付那群怪物吗?对外面世界的人来说,拥有这些兵器与战力的雅南人无疑也是一群怪物,难怪塔拉尼斯王国不敢插手大雅南的事物。

趁攻击告一段落,汤玛士窜出小巷,他驱身奔入敌人所在的街堡堆。另一波枪阵随即展开,汤玛士压低身子采锯齿式路径疾走,堡垒后的巡队怒骂他像只龌龊的老鼠,那些蒙着眼的人看不见汤玛士,但他们闻的到、听的到他的存在,在巡逻人心中,此时此刻的汤玛士没有人形,他只是一头懂得拿武器的野兽;他是个红了眼、浑身狼臭的怪物,其速度如雷,裂嘴露出的兽牙即将咬烂街堡堆中的家具。

「点火!」某个人大喊。

弹雨中夹杂着坠落的酒瓶,瓶口是点燃的布条、燃油则是瓶中之物;烈火在汤玛士脚边炸开,那些巡逻人一旦知道无法击中他,便开始想办法阻碍汤玛士的路径,就算是一点点也好,他们要缩短扫荡的范围。但汤玛士没有停下来,他的大靴踩破火焰、身子翻过街堡,张开的猎斧横空一扫便把藏在后头的机枪手给劈成了两半。

汤玛士大声威吓,要那群诡异的民间巡逻队滚回家去,然而那些人只是围着汤玛士缓缓逼近,举起枪、举起手中的草叉与铁棍,挑明了要把脚前的野兽给逼入角落。枪响。软银弹镶入砖石,黑暗的巷弄中再度激起火花,汤玛士剎时假攻击为防御,迎着开火处冲破了包围线后便一个回旋,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大斧即刻又收割了两个敌人;在一转、右脚踏实地面,汤玛事就又砍下了另一个人的脑袋。他不想花时间在这些琐事上,可是汤玛士却不禁让战斗所吸引,他和那群民兵没两样,都是嗜血的野兽。

在战斗的最后,汤玛士留下了一个活口。那位巡逻人不像他的伙伴那么积极,某种程度而言,他怕极了,丝毫没有加入狩猎的念头,打从最开始就只是躲在一旁拼命开枪,等子弹用光了就躲进废墟里,身子缩紧、口中念念有词,心里祈祷着汤玛士不会走进来。可是汤玛士仍旧来了,而且一手就把他给揪了起来,那只沾满血的大手勾着年轻人的领子,现在他已无处可逃。

「你没有蒙眼。」汤玛士说。

「蒙、蒙、蒙着眼睛,我会看不见啊!」年轻人闭着眼睛回答。

「但你的伙伴们都蒙着眼。」

「他们说这样才不会看到......恶魔。先生,那群人都疯了,我的父亲疯了!」年轻人开始哭泣,「我想留在房子里,当时我说我自愿加入晨日清扫队,反正本来就没甚么人想做那份工作!可是今晚他们特别强硬,硬逼着我加入狩猎队,还说清扫的事以后再谈......呜呜......亚丹在上,我甚至连要猎什么都搞不懂......呜恶......该死......我不想加入......呜呜......」

「安静。」

他闭上嘴,但止不住喉咙深处的哀鸣,恐惧让他整张嘴巴都歪了。

汤玛士问:「你住哪?」

「......嗯呜......偶......偶住......噢呜......」

汤玛士低语:「不要哭了,再哭下去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年轻人双手摀住嘴巴,可是泪水一径地流个不停。

「孩子,你几岁了?」汤玛士又问。

「......十......十六......」

「十六?那你该是个成年人了,孩子,你得坚强点,」他放下对方的领子,一脸嫌恶地看着那位年轻人软了双腿跪倒在地上,「我要去亚丹小教堂,但通往教区的封住了、前去后门的升降梯也没法使用,你知道现在哪还能过去吗?」

「......亚......」年轻人打颤的牙齿不停妨碍自己说话,他试了好一阵子,这才成功回应了汤玛士,「......亚......丹墓园?」

「对,我要从亚丹墓园过去。」

年轻人偷偷看了汤玛士一眼,等他确定对方不是只大狼人后,他才揉揉眼睛、并要自己别再害怕了。「亚丹墓园、亚丹墓园......吉尔伯特先生可能会知道。」

「谁?」。接着,汤玛士心想:又一个吉尔伯特,希望他不会也姓波弗。

「他是一位外乡人,先、先生。」

「他在哪?」

「我可以带到附近,」年轻人扶着垃圾堆站起来,他哭红的眼充满了求生的渴望,「我可以、我想我可以,我就住那附近!」

汤玛士点点头。他用斧头比着门口,要年轻人赶快带路,对方见了也不敢犹豫,立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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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地形起伏剧烈,坡与阶几乎足以代表了整个雅南东区的现状,更夸张一点,他们还得上爬梯才能到的了下个地方。这路上的巡人骤减,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路旁、有如醉鬼般的失意暴民,年轻人时常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声称自己不晓得这条路怎么会有这么多疯子,当夕阳还在时,这个地方几乎连个活物都看不到,无论染病的猫狗或畸形的巨鸟,没半个东西是存在的,但如今路上处处都是危险。

年轻人急着带路,然而汤玛士却时常停下脚步往外看去,爬得越高,他看得越入迷。尽管先前的大桥几乎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几个地方,可是那的视野却被凌乱的屋舍与雕像遮得歪七扭八,没法看见城市的样貌,相反地,此地虽不高、但却正好露出了一个缺口,在高壁旁的窄路上汤玛士能一路饱览直到大桥之前的整个市容;此处何等高耸,连上来的风都特别冰冷,一个抬头、云端低的扰人心神,转眼望去,彷佛崖前茂林的尖塔屋舍一路走向最低处,雅南城露出了的黑暗深渊,让人不禁想从护栏前倾身落下。

「吉尔伯特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汤玛士问。

「我......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他现在病的很重,」年轻人不时回头瞄着汤玛士,「不过、我猜,也许是因为那先生的工作使然,我听说他正在当小教堂的杂役工,既然是小教堂的职员,那晓得一两条快捷方式好像也不奇怪。」

「教会的人?」

「外乡人几乎都是教会的人。您难道不是吗?」

「你们攻击猎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和教会有关系?」

年轻人椅着一堆杂物休息,等他发现自己臀部抵着的是一堆棺材后又吓了一跳,人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实际上我们什么都猎,只是您和您的伙伴......往往都会比谁都更早变成野兽。尽管教会的人都可能是怪物,可是我知道,刚才那群人不比那些怪物要好得多,因为只要像野兽的,巡逻队的人都会猎杀,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你父亲也是?」

年轻人不说话,他低着头、双手夹在胳肢窝里。「那不是他的错。」

「你家还有其他人在吧?」

「只剩我一个了。」

汤玛士揪着脸,他恨自己问了这种鬼问题。「来,我先送你回去吧。在夜晚结束前别出门,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

「因为你是猎人?」年轻人的语气充满失望与恐惧。

「因为我谁都不是。」

他们爬上最后一阶爬梯,汤玛士照例第一个上去,免得上头有敌人盘据。两对踏杆声在空荡荡的雅南城中回荡,汤玛士不经意地也习惯了这种怪异的状况,他怀疑就算兽灾解除了,这座城市到底还能怎样?纵使有人活着,那又是多少人?他们会从疯狂中清醒吗?然而汤玛士不是什么救世主,他能做的就是这些了,现在汤玛士有线索、此外最终目的也与拯救雅南本身同路,假如让爱德华脱离梦魇一途还能顺便多救活几个人,那也是件好事。

只是结局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汤玛士还在记恨汉门对他的幻觉小题大作,他自认自己不是个理想主义者,所有的问题都是幻影想引他入魔,那道影子打算利用汤玛士昔往的天真及愚蠢来压垮他--可惜,汤玛士告诉自己,他早就看透了幻影的诡计,无论是亚丹还是月亮,他们都阻止不了汤玛士做任何事。

下头的脚步声停了。汤玛士有不好的预感。

「孩子,住手......!」他想回头斥喝,但一发子弹已经打入了汤玛士的左肩胛骨。子弹里含了雅南人的血,弹头在汤玛士的体内变形、血与水银一同渗入了他的血管中,汤玛士痛得放开了一只手,浮凸的静脉像片树根般抓着他的脸。

「我知道,」年轻人意图再次填弹,可是他手指猛颤,足以致死的高度与恐惧的实体上下逼迫他,性命一悬的压力让他慌了手脚,「我知道,我是大人......该死!......我得负起责任......」

情急之下,汤玛士身子一腾--年轻人看见那道庞然身影从天而降,多眼的巨大异形衬在黑影身后,不停转动的目光从平台往外探出,比乌云还要浓稠--闷响一声,汤玛士急袭的双脚重地踹开了年轻人,他因此坠落。

汤玛士在最后一刻伸手抓住了梯杆,在稳住冲击拉扯手臂的疼痛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摔落地面的年轻人。那个小伙子死了,他死前还抽动了两下,反向弯折的单腿与脱离挫断的手臂让碎骨刺出了个破洞,从口与伤口中挤出的血液逐渐填满地面,宛如一面黑镜。汤玛士看不见对方惊恐的脸、变形的面容,可是他却能瞧见那位年轻人留了一手遮着眼睛,阻挡视线比握住爬梯更重要一样;汤玛士知道他瞧见了什么,在天空之上攀着一只怪物,它的容貌令人瞎眼,看见它远比死亡还可怕。

「......」汤玛士喘了两口气,嘴上念念有词,「血弹,多浪费。孩子,你这样流血,多浪费。」

有股冲动叫汤玛士下去把那些血给喝了,他中了血银弹,血毒与水银正在侵蚀他的身体。幻影的声音耳提面命,说汤玛士必须让自己好好活着,他要吃血、换血,慢吞吞的注射太折磨人了,就算用喝的效果比较差,多喝点总会有用的。

「明天,新的一天,孩子,」汤玛士奋力让双脚踩回梯杆上,「梦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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