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答道:“下官正是王信!”
又凝视片刻。突然,男子放下手中帛书,快步从上席绕下,跑上前来抱住王信双肩:“哈哈哈,果然是你么,叔方?”看着王信,男子双眼中充满了欣喜的目光:“不是在京中太学里读书么,怎么却又跑到了这边塞之地来了?”
王信苦笑道:“这其中说来话长。三年前我便因事从太学中除名,族里便让我来这里在家叔手下厮混了!”
“哦?怎么可能?因何事被太学除名,又是那些颍川子弟做的手脚么?”转眼间男子的眼神已由关切转为愤慨。
“呵呵,那倒不是,还是因为党人的那些事情。”王信顿了顿:“捎带我便说与兄长,眼下且将正事办完。”
那男子郭蕴道:“叔方啊叔方!到我这里你还与我计较?且先说了私事,公事上不外就是那些文书信物诸等杂事,反正今天要扎营休息,明日才到得雁门,不妨休息片刻再说如何!”郭蕴言辞切切,好似不听到王信的故事便万不肯罢休。
王信无奈只好答应。
“来来来!你且坐在这里歇息一下。”郭蕴拉着手把王信按在身边席位上,自己就席坐下殷勤言道:“贤弟且继续说,为何你会因为党人之事被除名。”
王信回忆了一下,情绪变得有些低沉,慢慢道来:“我在太学中兄长是知道的。那时节党人清流们又掀起讨伐十常侍的风潮,太学弟子们群起相应,到承天门外声讨宦官乱政。家叔乃李元礼公门生,我等又是士家名流子弟,自是要全力参与的,不料陛下此次全力支持那些奸佞,态度极其强硬,不仅不追究那些宦官,还调出北军将士全城搜捕参与此事之人。抓了数百名清流名士和太学生,尽数下狱交与酷吏们处置。幸亏我得一前辈指点,见势不妙早早出城,几经波折方才回到并州。”
停了一下,王信似回忆了片刻,眼神迷离,胸膛起伏不定:“回到并州后,在家中呆了一阵,幸有族叔王允王子师为我在京中奔走,最后勉强说得结果就是脱了我太学生资格,宫中以后也不再追究我此事。”
“怎么会这样!?”郭蕴表现的极度愤慨,大声质问:“没了这太学生资格,你又如何能进得朝中官籍,如何能施展我等并州士人的平生抱负!”
“进了朝中又如何,今日朝庭中这般模样,宦官外戚横行!就是你进了又能怎样?”王信突然起身仰起头来,对着郭蕴厉声喝道。
旁边吕布等人看见这两人突然大声对峙,浑然不像其平日那等儒雅安静模样。不由得诧异莫名,愣着神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是进了朝中又能怎样?”王信停了一下,又颓然垮了下去,哽咽着声音说道:“那么多党人前辈们付出那么多,有人求死,有人隐居,甚至有人造反!但结果……又能怎样呢?今日的朝廷中,皇帝整日里嬉戏,宦官们忙着卖官鬻爵,外戚们急着沽名钓誉,大臣名流们争相内斗不已,这般模样,叫我等这些边关士子便是有天大的抱负,满腹的忠心!又能做些什么呢?”听得王信言语,郭蕴也半晌做不得声,两人互扶臂膀低头对坐,神情悲苦不已。
王信显然是很有理想的,这个吕布从开始和他接触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拥有理想的人往往有一种迥异于人的特殊气质,他们往往精力旺盛,满面红光,和人说话的时候眼中放着光,连声音都带着某种奇异的感染力,让你不得不赞同他的观点,认同他的做事方法,从而不得不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王复也曾经很有理想,吕布这样猜,但吕布看不出来,因为那曾经的精力旺盛、眼神发光的身体状态显然已不属于王复。只有偶尔精光一闪的时候,吕布才能像感受到草原最凶猛的野兽一样感觉到那雄狮猛虎一般的力量。
吕布也知道王复王信叔侄两个很看重自己。为了什么,为了他们认为的自己拥有的某种理想么?吕布不得而知。但是吕布自认为是缺乏那种东西的,他是草原上的饿狼,狼是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去展示力量的,他没有理想那种崇高的富裕的东西,他只是为了生存,没有任何牵挂,既不愿意也不敢有太多牵挂。
吕布想象不出书中那种理想,那种坚贞,那种为了目标而无所畏惧的精神。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他觉得那是吃饱了撑的。
但今日在郭蕴的营帐里,看着王信郭蕴二人抱头痛哭的那个时刻,吕布深深地被撼动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论断,在两个坚强的男人身上……好吧!或许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这个场景绝称不上是坚强,但吕布分明在此刻的两人身上感觉到了那种摧枯拉朽般的力量。那种痛哭绝不是放弃,而只是惋惜自己旧有的逝去,和战友之间的相互慰藉,从那一刻的哭声中,你能感觉到一种对过去的决然,和一种对未来的坚定。
吕布在这里有些神游,但王信郭蕴两人依旧在继续。
“贤弟所说确是实情,但贤弟就这样打算放弃了么?我并州边地士族奋斗多年,几经波折,方才培养出来这么几个名士种子。若大家都若你这般轻易放弃,那何时我并州士族如何才能伸张我等的志向,帮助朝廷拨乱反正,重开孝武皇帝那般璀璨气象!”陪王信缅怀片刻后,郭蕴声色俱厉的说道。
“信实在是对朝廷、对皇帝陛下心灰气冷,比起在朝堂上和那些面善心黑之辈勾心斗角,信现在更愿在这雁门边关之上做一巡更戍卒,最起码在这里面一刀一枪的和那些野蛮胡人厮杀,信感觉现在自己做的事情更能直接的让雁门和并州的百姓们受益。”
“那怎么能相比呢,这般粗俗武夫之流都能够做的事情,我并州永远都不会缺少人去做。但你不一样,你是并州世家,士人冠冕出身,富有诗书,满腹韬略,怎么能够去和那些粗鲁不堪之辈在战场上血肉搏杀呢?”
“呵呵,郭兄,武夫之流都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我们不仅要做,还要做得更好!当年班超能做,现今李元礼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某些隐隐的不谐,王信没有退缩,反而逐次抬高声音,逼问郭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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