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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章 擒贼(2 / 2)

弋阳腔的特点,本来就是“一唱众和”,而今日演的,又是有名的武戏《定天山》。</p>

一时之间,以扮演薛仁贵的大武生为中心,四周翻跟头的、耍银枪的、扬鞭打马的、弯弓搭剑的,打眼望去,满场竟有百来人大显身手似的。</p>

鲁地宗藩里的族人也好,王府各衙的文官也罢,附庸风雅的居多,寻常看的都是伊伊呀呀、低吟慢唱的各种文戏,今日这波澜壮阔的大场面,还真是令他们开了眼,纷纷鼓掌叫好。</p>

只是,若再留意,这出戏中的大部分“唐军”,还真称不上武生,最多就是龙套,并且是动作僵硬的龙套。</p>

翻跟头的姿态不舒展,枪花耍得不够优美。</p>

朱以派邻座,有个素知这位小殿下脾气的宗室勋贵,摇头道:“镇国将军,这草台班子,不知讹了咱鲁藩多少银子,回头你得查查。”</p>

朱以派轻哼一声:“凑合看吧,这戏主要看的是薛仁贵,旁的,你就当,看个人多热闹劲。”</p>

待到扮演薛仁贵与奴酋的几位伶人,来来回回的高亢之腔唱罢,“薛仁贵”取了那把用作道具的大弓,“绷绷绷”空拉了三声响弦后,铜锣再次敲起,众人纷纷下场,分流退回到两侧乐师班后的阴影之中。</p>

于是,殿中下首的宫廷乐师们,接替戏班的乐师,开始演奏柔悦曼妙风格的丝竹曲目,多为筝、箫、琵琶的合奏,让宾客们在舒缓的氛围里用膳。</p>

鲁菜,可是八大菜系之首,今日王府夜宴上的鲁菜,更是尽现孔圣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旨。</p>

连那九转大肠的每一节中,都嵌入了海参末与虾仁碎,做出了老枝白梅的意向,其炫技的冲动一览无余,估计灶边神匠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如何在大肠上镌刻一部《论语》了。</p>

然而上辈子以吃货自居的郑海珠,此刻无心像身边的张耀芳那样品尝仙馔琼浆。</p>

她只用最快的速度,干掉了半只酥嫩的扒鸡。</p>

这玩意最补充体力,谁晓得待会儿发生什么情形呢。</p>

正斯文地品鉴着百花酿豆腐的张耀芳,斜睨一眼郑海珠。</p>

这女娃娃,平时不矫揉造作,算个优点,但目下的场合,再怎么也得细嚼慢咽一些吧。</p>

郑海珠拿王府浸过花露的帛巾擦擦油嘴,不知怎地,想起一年多前在岱山岛探宝前,也是为了体力充沛而吃下的鱼肉蒸糕。</p>

只不知,今夜的嗜血鲨鱼,有几条。</p>

随着一支《汉宫秋》演奏完毕,殿内的太监和殿外的小火者,又进行接力唱报:“焰火起,灯彩舞。”</p>

很快,“休”地一声,第一支焰火飞向幽蓝的夜空。</p>

星弹升到中天,立时“叭”地散开,蹦射的银色亮线,勾勒出一朵丰韵富丽的巨大牡丹。</p>

大牡丹的轮廓尚未完全隐去,又有数支焰火飞天。</p>

艳紫、玫红、莹绿、金黄,分别绘出串串葡萄、点点红梅、丛丛翠竹、闪闪如意。</p>

在这晶芒无数月边开的盛景中,王府的竹笛师傅们,开始吹奏欢快的笛曲。</p>

鲁王朱寿鋐与王妃孟氏,携手起身,招呼左右宗室成员,漫步到殿外阶前,与张耀芳等王府属官,共赏焰火里的灯彩。</p>

只见自远处承运殿的东侧方向,似有一条耀目的火龙,缓缓行来。</p>

过了承运殿,现形于存心殿前被焰火照亮的广场上时,宾客们终于看清,那并非整条火龙,而是由大象、狮虎、骆驼、彩凤等举行鸟兽排成的阵列。</p>

这些之前置于城阙下大棚中的彩灯,此刻通体的绢绸,在内里灯烛和天上焰火的双重映衬下,更显得鲜艳亮丽。</p>

无论飞禽还是走兽,灯下都架着中空的木轮车,每车至少三人,一人推车,两人从左右侧伸出胳膊,挥舞着手持焰火棍,令灯彩队伍犹如行进在灿烂银河中。</p>

地上灯彩,与天上烟花,交相辉映,人们置身于灯中、火中、雾影之中、光耀之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p>

张耀芳不由捻须大赞,又侧头得意地问郑海珠:“郑姑娘,这鲁藩焰火灯彩,当得起一句冠绝神州吧?”</p>

郑海珠却充耳不闻。</p>

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那架游行到存心殿阶下的凤凰车。</p>

车里那个手执焰火棒的汉子,面孔被顺光照得十分清晰。</p>

分明就是柴炭山那个吊眼梢。</p>

炭工怎会同时是灯彩师傅!</p>

郑海珠勐回头,去寻找鲁王身后扮作侍卫的吴邦德。</p>

吴邦德也正对着鲁王朱寿鋐和小殿下朱以派沉声道:“凤凰里,是柴炭山的炭工。”</p>

就在朱以派和吴邦德往鲁王夫妇身前遮挡时,吊眼梢突然爬上凤凰的翅膀,踩着颤巍巍但一时不会断裂的灯彩竹网,高声呼喝道:“劫鲁王!”</p>

灯彩队伍里霎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破竹裂帛之音,飞禽走兽中呼啦啦钻出来四五十个汉子,挥舞着腰刀和剑,往存心殿前冲来。</p>

贵族男女和王府文官们,在这突然降临的凶灾里,愣怔了几息,立刻像方才的烟花一样,被求生本能点燃,尖叫着往两边逃去。</p>

宗室成员里,只有朱以派与父亲泰兴郡王留在原地,郭氏则与两个侍卫,护着王妃孟氏往存心殿深处急退。</p>

一片寒光中,吊眼梢冲在最前面,呲牙咧嘴,满脸狞笑。</p>

不想刚上台阶,迎面就火星乱闪,旋即一大盆炽热的炭块,兜头撞在整个脸颊和脖颈处。</p>

吊眼梢被烫得惨叫一声,步履滞顿,总算还硬气,没有跌倒在台阶上。</p>

郑海珠扔了炭盆和护手的狼毫袖筒,定睛望去。</p>

但见弋阳腔方家班乐师席后的黑暗里,冲出来近百名手执长枪的男子。</p>

这些脸上还涂着油彩的男子,正是方才扮作《定天山》里唐军的王府亲兵。</p>

冷兵器对阵,从来都是一寸长、一寸强。</p>

长枪一亮相,又是正规军出马,登时就对手持短刀短剑的劫匪们,造成碾压之势。</p>

很快,存心殿前,惨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p>

已经逃到边柱旁的张耀芳,瞪眼瞧了须臾,又亦步亦趋地往回挪了几步,终于抓到了一个学习郑姑娘的偷袭法子的机会。</p>

他也顾不得烫手,端起一只铜炉,蹭到阑干边,哗啦啦,就把一盆火热的炭块,倒在一名背靠阑干与亲兵厮杀的悍匪头上。</p>

和吊眼梢一样,这悍匪也被烫得惨呼,下一刻,亲兵的枪尖便刺入他的心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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