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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四十五章 累死三军(2 / 2)

“多少人?离这有多远?”

斥候说还有十五里左右,漫山遍野数不清,粗看过去,至少两万多人,清一色骑兵。

傅弘之心思飞速旋转,顷刻间下了三道命令:

徐之浩立刻带人,用车辆设一道路障,步兵在路障后阻敌。

蒯恩组织精兵,随时准备从两翼丘陵沟壑间绕过去,在地形掩护下,用弓弩侧面阻拦骑兵。

骠骑队立刻准备轻装,受毛修之指挥,护卫刘义真迅速离开。

他本人立刻去向刘义真禀报。刘义真听到有数万匈奴骑兵赶到,顿时方寸大乱。原先死死抱在怀里的东西,突然就撒手不要了,一片声地叫骠骑给他换一匹快马,扔下所有车辆资材,赶紧向东跑。到这个时候,反倒是傅弘之劝他稳住点,不要太慌张急躁,免得摇动军心。刘义真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用尖利的嗓子一片声地催促开路。傅弘之一跺脚,转身回去组织后卫阻击,一路上满耳朵都是女孩子和匠人们的哭声。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叫过来一名幢主,要他把所有车子都赶到后方待用。

此时徐之浩已经指挥五千步兵组成五个方阵,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道路,准备番休轮战迭次杀敌。第一个方阵前,用倒扣的马车摆了一道路障,寻常马匹肯定跳不过去。傅弘之一回来看了一眼,立刻嘱咐他:

“后卫的任务不是和匈奴人拼,而是拖时间,所以你要节省力气!”

徐之浩说能不能省下力气不由我说了算啊,那要看匈奴人攻得猛不猛了。

傅弘之说所以你要让他攻不了。

叫人从车上把所有酒坛子都搬下来,沿着匈奴兵的来路逐一砸碎,让大小瓦砾布满路面。清晨凌冽的寒气中,顿时飘满了酒香。

又让人从遗弃的车子上找来金银珠宝,给每个士兵手里塞一包:

“弟兄们,匈奴人一定会扫清瓦砾冲过来,到时候你们就把手里的宝贝都扔出去,他们只顾着拣。就跑不起来,劲头也就卸掉啦。”

美酒和珠宝。最后居然要这样用,士兵们嘟嘟哝哝地执行命令。因为寒冷,也因为知道情势危急,脸色无不铁青。

地皮的颤动越来越猛。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西方卷起一股烟尘,借着风势,向着晋军兜头盖脸地压过来。

傅弘之内心很清楚他这一回凶多吉少,这些弟兄很少有人能活着离开战场,但越是这样,大将就越要从容镇定,否则光是内心的恐惧就足以压垮这些身陷绝境的士兵。

叫亲兵牵走坐骑。把他已经很久没用的宽刃槊拿来。这柄槊是他专门找军中铁匠打造的,两刃间距是寻常槊的一倍还多,见过的人都说其实就是一柄长刀,只不过兼有刀的劈砍之便和槊的刺杀之利。

他拎着长槊,腰下悬着长剑,穿过方阵,登上一辆路障车倒扣的车厢,看了一眼前方,回身望着乌压压的方阵。那些头盔上的红缨络让他想起过往岁月里的无数恶战。

“弟兄们,我是从小兵一步步干上来的,要说我指挥作战,说实话没有我上阵拼杀更强。今天。我要给你们玩一把,让你们看看傅将军怎样给匈奴人一个下马威!我打完了,你们再上。以后给儿孙们说起来,就可以吹牛。说我当兵那阵子,都是大将不行了。我才出手!”

士兵们哄笑起来。

“但是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盯着,万一我防不住,有个把敌人窜到背后,就得靠这个弟兄干掉他,你们谁愿意来?”

士兵们没人动。

傅弘之那根长槊一轮起来,方圆十步之内,敌我都不安全,这个也是出了名的。

傅弘之笑了:

“你们这帮狡猾的兔崽子,是怕我的槊削了你们的耳朵,以后没法娶媳妇了吧!好吧,既如此,谁也不要靠前,看老子如何一根槊横行天下!”

士兵们又大笑。

傅弘之知道他已经驱散了士兵们的恐惧。一个将军站在最前面,这就是最好的壮胆酒。但内心迅疾升起一股悲凉:他身为大将,只剩下自己拼命来鼓舞士气的资本了。

东方发亮,太阳即将跳出黑暗的深渊。

匈奴人的前锋从小跑转入疾驰,骑士们挥舞着弯刀,准备冲撞蹙踏过来。跑着跑着,前面的马突然摔倒,跟在后面的人来不及躲开,接二连三地被绊倒。马蹄子踩上酒坛子碎片,就像踩到了冰块,瞬间就失去平衡。

前排的晋军士兵看到匈奴人昂然前来,突然人仰马翻的滑稽样子,都大笑起来。

匈奴指挥官看清路面,立刻叫人找来大树枝,试图扫掉这些瓦砾。但蒯恩指挥的步兵,从侧翼的山包沟坎间射来冷箭,把清除路面的士兵射倒,他们的惨叫声听起来叫人发瘆。大批匈奴骑士立刻下马,带着弓箭去对付两翼的晋军步兵。双方对射了足有一个时辰,太阳升起时,谁也无法驱离谁,打成了对峙,但匈奴人利用这个机会,逐渐清理了路面上的瓦砾,给骑兵扫清了道路。

傅弘之回头大喊:

“听我口令,我说放,你们就放箭;我说停,你们就停下。谁要是管不住手射了老子的屁股,我回头就割了他的**!”

虽然已经生死临头,当兵的还是没法不笑。

匈奴人疾驰而来,跑到弓箭射程时,开始在马上放箭。方阵士兵举起盾牌掩护,傅弘之则坐在路障背后。匈奴人跑到路障前,不得不勒马盘旋。此时傅弘之大喊一声放,晋军弓箭手立刻齐射。傅弘之听到匈奴人的惨叫声和落马的声音,大喊一声停。箭雨骤停的瞬间,傅弘之大喊一声,举起长槊跃上路障,纵身跳进匈奴人堆里,落地瞬间,将面前的匈奴骑士连人带马砍成两段,人血马血人内脏和马内脏喷散开来。他那柄宽刃槊所导之处,匈奴人的弯刀根本无法格挡。身手灵活的只能闪避,不识好歹的必然殒命,横扫则势如腰斩,直刺则前后洞穿,盔甲恨太脆,盾牌嫌太薄。他从路障前出发,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了五十步左右,将沉重的长槊挥舞城一道闪电,起落闪耀间收割性命,把他够得着的敌人都从囫囵切成残缺。匈奴人刚开始还有格杀的想法,到后来意识到他们无法和凶神对抗,乃一声唿哨,快马加鞭脱离接触,余悸未消地回到本队,在背后抛下三十多具尸体和十来个伤兵。傅弘之也不补刀,任伤兵在冰冷的地上横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傅弘之满身带着敌人的血,徐徐回到路障上,把槊一横:

“老子替你们打了头阵,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你们人多,也比老子年轻,能不能打得比老子更好?”

三军大呼:

“能!”

余音未落,前方响起低沉的号角。

迎着太阳,西方地平线上升起数不清的旗帜,它们在晨风中飘拂,好像是要擦亮旗帜下无数的甲胄。

匈奴人在沉寂两天后,终于露出狰狞。

赫连昌和姚灭豹赶到时,正好遇上前锋败退下来。赫连昌学父亲的样子,二话不说,直接斩杀带队败回的两名百夫长。姚灭豹听败兵描述,已经知道傅弘之在亲自指挥,乃请命上阵。

他亲自督着一个千人队去打一阵,也好摸清晋军的路数。他在后方,眼看着千人队即将冲到障碍跟前。他已经做了安排,要弓箭手不停放箭,掩护健壮士兵拖开那些车子。这些出苦力的士兵一定会死不少,但不这样就没法让骑兵纵情冲撞,晋军步兵就能一直扛着。

但是苦力们没有冲上去。

晋军路障背后飞出来很多东西,它们落地的一瞬间,骑士们好像中了魔法,立刻就丧失了速度,也不再放箭。他们从马上下来,狗一样爬在地上,好像在拣什么,甚至彼此争抢起来。姚灭豹正要派亲兵过去看个究竟,从路障背后飞出一阵乱箭,之后跃出一队晋军,打头的人像天神一样,挥舞一柄长槊,身后跟着一个壮汉,一手持槊,一手抡着铁槌。

这一阵没有什么悬念了。

姚灭豹揪过来一名逃回来的士兵,问他为什么会中途止步。士兵结结巴巴地说晋军扔出来很多财宝。

姚灭豹立刻下令,这一个千人队幸存的军官全部编入死士,下一阵去搬路障。下令给第二个千人队,若此次晋军故技重施,胆敢动心止步者,腰斩!

趁着晋军还没有喘过气来,马上派出两个千人队,以密集队形砸出重重一锤。

傅弘之看了一眼远处,知道匈奴人已经完成了试探性攻击,这边的花招都用完了,剩下的就是硬碰硬的厮杀了。

回头看了看弟兄们。

他们是百年来最能打硬仗的军队了。

只不过再如钢似铁的军队,也不应该被置于这种绝望的境地。

而他除了陪着他们,实在别无良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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