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萧憬的山寨机把他从恶梦中惊醒。
接听，是出版社苏总的电话。从声音里，听不出自己那部小说是个什么结果，因为苏总这老家伙，向来古井无波，说话慢悠悠的，不带任何情绪。
越是这样，越让萧憬心里犯嘀咕：苏总早不来电话晚不来电话，为什么偏偏今天来电话，这与昨天自己的“壮举”有没有关系？
出版社离这儿不太远，萧憬赶紧擦了把脸，骑上那辆从修车老汉那儿花50元买的破自行车，向出版社赶去。
出版社，本来那儿存放着他的一个大大的希望啊，而现在，希望变成了嘀咕。
到了出版社，萧憬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地进入设在二楼的编辑部办公室。
年老的和年轻的编辑们正在忙着，一个个低头看稿，从勤奋程度说，真是锄禾日当午的另一个版本。
他们认识萧憬，所以听到动静，一个个抬头招呼下，然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了。
萧憬觉得，这帮编辑们的表情和招呼，与往日不同呢，有些异样呢。
态度最明显的是年轻女编辑兼女作家路琳。
这个也是美女作家行列的人物，是萧憬三部书稿的责任编辑。前两部长篇小说都被她给枪毙了，所以萧憬有点怵她，萧憬想提出换责任编辑，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今天，路琳看到萧憬时，目光里有点复杂。
萧憬压着心情看看路琳，想从路琳脸上读出：她认出照片上的骚扰男是自己了没有？要是认出来了，她作为一个年轻未婚女编辑，该怎样看自己呢？！
路琳脸上表情很淡，轻声道：“你来了？”
萧憬道：“来了。是苏总打电话让我来的。”
路琳道：“我知道，本来这个电话应该是我打给你的，可苏总说直接给你打电话……走吧，去苏总的办公室吧，他在等你。”
路琳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了，她对我有了……什么吗？
难道人一倒霉，这倒霉事接二连三？因为自己成了骚扰男，小说也没得出了？
不过，萧憬还是有着侥幸色彩极强的期待心理，期待着自己这第三部长篇小说能够通过，再不通过，衣食成问题不说，自己的神经也快要崩溃了。
萧憬跟着路琳走进苏总的办公室。
苏总在大学时是萧憬的老师。
苏总有个外号叫老神，因为他16岁就写出轰动全国的中篇小说并一举成名，当时报纸上称他为神童，生活中人们便开始叫他小神。后来他大学也没上，又写了几部书，不过没怎么走红。尽管这样，他还是进了大学，当了教授，后来又转入这家出版社当总编辑，现在52岁了，小神早就没人再叫，改叫老神了。
萧憬进去时，苏总正在翻弄一本封面刺眼的书。
萧憬心里在打鼓，所以没有注意苏总在看什么书。
苏总抬头见萧憬进来了，放下手里的书，一双老眼看了萧憬一下，目光里写满无奈。声音沙沙地道：“萧憬你来了？沙发上坐吧。”
萧憬坐在苏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这是个老位置，萧憬来过多次，每次都往这儿坐。每次这样坐的时候，老神都要笑呵呵地道：“不错啊年轻人，真的不错，越写越好了……”
可今天，苏总半天没吭声。脸上是一副怜惜加无奈的表情。
萧憬从老师这目光里明白，自己的书出版彻底无望。
他终于甩干净了侥幸，先说话了：“苏总，是不是我那部长篇没通过？”
“唉！”苏总叹了口气。
苏总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外面一棵开败了花的白玉兰，喃喃地道：“变了，市场确实变了，网络小说也是越来越不好鼓捣了。那边花开这边叶落啊。”
苏总只说市场变了，倒没提照片之事。是他不知道，还是有意不提？
更让萧憬寒心的，还在后面。
苏总道：“这是你给我的第三部没能推向市场的小说了。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
苏总的眼睛好长时间没有正面看萧憬这个曾经的得意门生。
良久，苏总才把眼睛转到萧憬的脸上，道：“萧憬啊，论感情，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忍心……可我是尽力了。你知道，出版社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有社长，还有十几位编委……再说，出版社也是自负盈亏的啊。”
萧憬的心情沉重了，像心头压了一块铁。
想到自己的处境，反而倒少了些难堪的感觉：肚皮都顾不上了，脸皮又值几个钱，那照片和报道的事，爱咋地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