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的露台上,陆淮安看见小太监出来后,并没有上赶着往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的候着。
“回禀奉国将军,皇上午歇未醒,不如您再外面稍候片刻,等皇上醒了您再过来?”
“嗯,有劳公公。”陆淮安客气的说了一声,小太监笑笑,退回到了台阶上。
陆淮安在廊下静静的站着,看着这熟悉的地界,他又想到裴卿卿在梁溪城的时候,他被皇上罚跪雨中,看着他和庞贵妃母子共享天伦之乐。
只是没想到,如今不到三年,就已经物是人非。
皇上厌了庞贵妃,也厌了萧廷,反而紧紧的盯着景妃的肚子。
半个时辰后,张公公从外面走了出来,含着笑走向陆淮安道,“将军,您久等了,皇上午歇已经醒来,请您随奴才进去。”
陆淮安朝张公公客气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入内。
御案后,皇上倒是有几分刚刚睡醒的样子,他朦朦胧胧的看了陆淮安一眼,似真似假道,“你这孩子,不在兵部营地练兵,怎么进宫来了,”话落,状似想起什么,又一拍脑袋道,“可是为了那个裴既白?”
陆淮安闻言拱起手,定定的看着皇上道,“皇上英明。”
“还真是为了她,”皇上慢慢的抻平了脸,面上带出几分恼火,看了眼自己包扎的严实的伤口,道,“你可知道她做了什么,就巴巴的赶来给她求情?”
说到这里,他觑了陆淮安一眼,不等他答话,又接着道,“以前你想做什么,舅舅都依你,可这次绝对不行,你知不知道,这个你百般维护、放在心上的女人,从一开始她接近你的目的就不纯,她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父族翻案。而朕,只不过是没有立刻答应她的请求,她就拔下头上的发簪,妄图行刺朕。”
“她真的这般无情,这般过分?”陆淮安不可思议的问,声音有些颤抖。
皇上看着陆淮安的表情,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怕说的浅了,显得自己吃相难看,又怕说的深了,他对裴卿卿真的放手,正犹豫间,一旁的张公公开口,替自家主子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裴既白并非是兴平人士,而是二十多年前犯官徐白俞的后人,她接近您,只是因为她怀疑自己爹娘之死另有隐情,以及想利用您为她的父族平反。”
“竟是如此吗?”陆淮安脸上的失望之色渐浓。
皇上暗恨张公公将话说的太重,陆淮安根本绝口不提给裴卿卿求情的话,眸光闪了闪,只能再下一剂猛药,以毒攻毒道,“她这样的罪臣欲孽原就不该留存于这世上,朕已想好,三日后将她斩于菜市场。”话落,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陆淮安的表情。
而陆淮安确实变了脸色,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皇上耐心里的等着他开口求情,片刻后,陆淮安果然拱手道,“淮安能不能求舅舅一件事情。”
“你说。”皇上将和蔼的表情摆到了极致。
陆淮安低了头,似乎十分的难为情,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淮安与裴氏毕竟纠缠了这么多年,她纵有天大的错处,可到底是淮安地女人,舅舅您能否给她一个体面,斩杀她时,在她身边悬上草帘,如此也算全了这经年的情分。”
皇上:“……”就这?他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眼睁睁看着陆淮安跪倒在他面前,以头点地,沉痛哀求。
皇上不得不承认,世间爱恋,总是如昙花一现,曾经恨不得生死相许的人,不到三年的时间竟然变得如此绝情。
“好,朕答应你。”末了,皇上无奈的说道。
“微臣谢过皇上。”陆淮安起了身,躬身道谢,他低垂的眸子深了深,须臾后,又求道,“眼看裴氏就要上路了,淮安想去给她送身衣裳、一些食物,好让她体面的度过这最后的几日。”
“去吧。”皇上松了口,心中想着,最好见过她之后就察觉到自己的不舍,然后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的性命。
陆淮安听皇上同意,又道了一声谢,然后朝外退去。
他一出御书房便吩咐扈九去京华楼外带一桌宴席,再去花裳坊购置几声衣裙,扈九领命,立刻去办了。
陆淮安则去了天牢,天牢这边,先一步接到了圣旨,一见陆淮安便立刻放行。
裴卿卿被关在女牢之中,牢中还有另外十几个女囚,不知是不是皇上吩咐了让她吃些苦头,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嘴角带着淡淡的乌青,不过,剩下的十几个女囚都比她更惨就是了。
“卿卿。”他心疼的叫了她一声,然后吩咐身后的狱卒,“帮她换一间牢房。”
狱卒是得了上面的吩咐的,倒是好说话,答应了一声,就打开牢房的门,将裴卿卿引出来,带着两人往最里面走去。
到了最里边,入目的是一间颇为干净清爽的牢房,床榻上被褥整齐,房中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窗户。
“你先出去吧。”陆淮安陪着裴卿卿入内后,冲狱卒吩咐道,狱卒闻言,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陆淮安在她走后,立刻抬手摸了摸裴卿卿乌青的嘴角,“谁打的?”
裴卿卿没有回答陆淮安这个问题,她只看着他快速道,“皇上自己刺伤了自己嫁祸与我,他定是想用我来威胁你拿出圣旨,你万不能答应他!”
“放心,我没有。”陆淮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指了指旁边干净的床榻,“先坐下。”
裴卿卿退后两步坐下,眼睛仍盯着他,“大人,你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许答应他!”
陆淮安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她道,“你放心,我明白的!我更知道,他只要拿不到圣旨,就不可能对你痛下杀手……只是你,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怕。”裴卿卿回握她的手,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只要能为徐家平反,我什么都不怕。”
“嗯。”陆淮安疼惜的抚了抚她的发心,不多时,扈九提着食盒和衣裳的木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淮安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摆出来吧,”话落,又劝裴卿卿,“想要捱的过酷刑,膳食还是要用地。”
“嗯。”裴卿卿应了一声,两人走向矮桌旁对面坐下。
期间,陆淮安又交代了裴卿卿一些事,两人眼中,都有着对彼此的信赖。
裴卿卿用完膳后,陆淮安又陪她待了一会儿,才带着扈九离开。
而他前脚刚走,狱卒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阴着脸冲裴卿卿道,“出来,跟我女牢里面去!”
裴卿卿闻言,一脸的诧异,“不是说给我换这间牢房吗?”
“你想的美!”狱卒将手中黑色的鞭子抽在牢房的木门上,“听话!不然小心你这一身皮!”
“我知道了!”裴卿卿瑟缩了一下,起身朝外走去。
狱卒将她锁紧女牢房后,交代了一声“不许打架斗殴”,又回到了最后一间牢房,他蹲在床榻前,从角落处找到一处锁芯,从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后,将挡板放下,朝着里面的人道,“出来吧!”
接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矮瘦男子从床下钻了出来,“多谢。”他朝着狱卒道谢,狱卒摆了摆手,又将自己身上的狱卒服脱给他换上,而他身上竟然还有一套。
片刻后,牢房里的床榻被复位,而两个狱卒大摇大摆的朝外走去。
女牢中,裴卿卿看着一个狱卒变成两个狱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在换牢房的时候,陆淮安就已经提醒过她新的牢房里会有昏君的眼线,所以,在那间牢房里,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眼线听的。
就是要让昏君知道,那张空白的圣旨留在陆淮安的手里,势必会成为威胁他皇位的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