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扈九收回神,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却见陆淮安站起身,绕过御案朝外走去。
他连忙跟了上去,“您还是决定要去见庆阳郡主?”
陆淮安没有言语,他阔步出了御书房,一眼就看见正在和小公公争执的庆阳郡主。
庆阳郡主这时也看到了陆淮安,她狠狠的沉了脸,越过小公公朝陆淮安走来,也不行礼,开口便叫了声“淮安”。
陆淮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挑她的礼仪,只淡漠的问了一句,“何事?”
庆阳郡主闻言,立刻急声道,“你大哥他最近情况很不好,当初的事,到底是你误会了他,你看能不能下旨让黄太医为他诊治一番。”
黄太医在陆淮安登基后便开始替沈从武医治腿疾,而后一举成名,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唯一的药王谷传人。
“这件事,朕做不了主,黄太医愿意为谁诊治,不愿意为谁诊治,这是他自己的事。”陆淮安睨着庆阳郡主道,“还有,这是朕最后一次见你,以后,你莫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朕会对陆秦安不客气。”
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今天就算一个了解。
庆阳郡主根本没想到陆淮安会拒绝她,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退让和付出,她就这样愣在那里,看着他甩袖转身,从自己的视线离开。
良久后,她才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一旁的静孺却拦住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郡主,皇上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您再纠缠不休,他不会放过世子的。”
“可他到底是我的亲身孩子,他这样……是忤逆不孝啊!”庆阳郡主低声骂道。
静孺的声音压的越发低,“您错了,皇上他不是您和镇国公的孩子,而是酆太子和酆太子妃的孩子。”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庆阳郡主的耳中,庆阳郡主扭过头朝她看去,不知过去多久,她眼眶中慢慢的沁出一滴泪。
“主子,庆阳郡主已经离开了。”一个钟后,扈九回到内殿,朝陆淮安禀道。
陆淮安“嗯”了一声,旋即又吩咐道,“可以着礼部安排选秀了。”
“选秀?”扈九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您、您是当真的?”不是说不会在这个宫里待一辈子吗?
陆淮安颔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五品官以下的家眷里选,民间女子也可。”
扈九只得将消息传了出去。
到了五六月份,庆元朝第一批宫女进了宫。
陆淮安最终选了一位中宫皇后,是一位德容言行都极为出众的六品官嫡女,两位贵妃,并四位妃子,都是从民间而来,容貌平平,德行出众的少女。
帝后大婚一个月后,陆淮安将景妃生下的孩子交给了皇后照顾,并取名为陆世。
皇后秀外慧中,对那孩子视若己出,一言一行皆培养的极为得体。
陆淮安是在五年后才查到裴卿卿的踪迹的,彼时,陆世已经颇有太子风范。
在第六年,匈奴王庭卷土重来,他命皇后和刑部尚书宋厉辅佐太子,自己则御驾亲征。
三月后,匈奴王庭被重创,十不存一,但陆淮安也消失在了大漠中。
邺城的食馆里,数月前,裴卿卿带着英欢和麻姑去了一趟苏州府,在寒山寺和当年分别的银瓶、银杏重逢,接着一行人又回了邺城。
人多了,吃饭的嘴也多了,裴卿卿便将食馆扩大了一倍。
已经过去了六年,裴卿卿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陆淮安。
那是一个清晨,天刚刚亮了些许,她和麻姑去了早市采购蔬菜米粮,准备离开时,却见对面米铺的掌柜的一脚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踹倒在门口,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真是个废物,除了吃还会什么,连一袋米都扛不动,看我不打死你!”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裴卿卿有些看不下去,她提着篮子朝对面铺子走去,到近前后,不悦的喝了一声,“住手!”接着,她走上前,将男子扶了起来,正要替他拍打去身上的脚印子,结果却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止住了所有的动作,这人的眉眼好像陆淮安!
只是,陆淮安怎么会这么落魄呢?
她心口剧烈的跳动着,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米铺掌柜的声音,“我收拾自己铺子里的伙计,你这郎君莫要多管闲事,快快走开!”
“我若是不走呢?”裴卿卿转过身,冷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你当如何?”
“你这郎君!”掌柜的骂了一声,上前就要动手,裴卿卿避过一招后,空着的右手死死的攥住他的拳头,“我这郎君怎的了?”她淡漠的反问。
掌柜的口中喊着疼,让她放开。
裴卿卿冷哼一声,用力将他甩开,跟着从袖中取出一锭碎银扔给他,“三两银子,买他绰绰有余,卖身契给我。”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掌柜的,并没有错过他听到卖身契时,眼里的那一抹慌张。
“没有是罢?”她轻轻的哼笑了一声,转身看向身后酷似陆淮安的男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男人毫不犹豫的点头,“小兄弟你是个好人,我跟你走!”
这副憨厚的模样,让裴卿卿原本急剧跳动的心脏微微缓下些许,“嗯”了一声,往外走去。
男人连忙跟着,他伸手就要拿裴卿卿手中的篮子。
裴卿卿没松手,她停下脚步,看向他解释道,“你身子弱,我提着就好。”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男人说道,跟着又反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裴既白。”裴卿卿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
“那我叫裴东方罢。”
东方既白,裴卿卿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回到食馆,裴卿卿让银瓶去伺候裴东方梳洗,再给他收拾一间房出来,银瓶领命,神情古怪的带人离开。
等厅里只有两人时,麻姑忍不住问了一句,“郎君不觉得,那位长的太像京都里的那位了吗?”
裴卿卿轻轻磕了下眼皮,“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不可能见死不救。”顿了顿,又道,“等他好转一些,我便让他离开吧。”
麻姑“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银瓶带着梳洗好的裴东方过来,裴卿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她基本上可以确定,眼下这人有八成就是在战场上失踪的陆淮安。
“既白。”裴东方拘束的叫了裴卿卿一声。
裴卿卿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在食馆里帮工罢,等身体好一点后,你想走,也随你。”
“我不走!”裴东方定定的看着裴卿卿,“既白救了我,我便一辈子追随你。”
“行了,先去干活吧!”裴卿卿抿了抿唇,吩咐道,两间铺子要合为一间,的确有不少的活干!
裴东方答应一声,就去搬砖了。
裴卿卿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回了房。
她并没有看见,裴东方低头搬砖时,眼底露出的那一抹淡笑,带着几分得逞,几分松快。
陆淮安想,后半辈子,他不会再强迫她。
他只想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哪怕他只能做她食馆里的伙计,只能做她家里最普通的一个护院。
只是,他忘了,人是会得寸进尺的,尤其心爱之人近在咫尺时。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