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路灯微亮,几声虫鸣;汤姆太太回来了,怀里的纸袋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用肩膀挤开大门,看见了坐立不安,微微出汗的汤姆。
一开门,汤姆先生便一把提起来药箱子,卷起衣架上的礼帽,夺门而出。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汤姆看着妻子,愣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今天是约翰九岁的生日,今天,他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夜幕中,火光冲天,约翰的房子熊熊燃烧着。
阴风从树林中呼啸而来,火势渐猛,迅速吞噬着橡木结构的房子。
湖面平静,反射着火光,所见之处皆是白色,月光也显得黯淡无光。
鲜血般的房子,人群在火里舞蹈。尖叫声好似发出自扯开的喉咙,爆发出潜藏灵魂深处一辈子的声音。
约翰站在花园中;风一波波梳洗着枯枝碎叶,发出枝叶破碎声音,层层叠叠,火光烤着他脸颊发红,两眼空空望着火光,淡然得好像看着一抔壁炉里的炉火。
大天使米迦勒雕塑矗立在湖水中央,被苔藓和藤蔓侵蚀而失去了大理石本来的颜色,爬上了毫无生气的绿,手中的水瓶也已干涸。
约翰看着这一切,像个石像一样。
一只硕大的白色的羊羔站在约翰的肩膀上,不到半米的肩膀,竟容得下一兽的四蹄、一米多宽的羊羔安稳得站在肩上;而约翰的脸上并感觉不到吃力,似乎不比顶着空气吃力多少。
羊的脸上,一弯夸张的笑脸几乎要撕开了它的脑袋。
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羊羔,但是大小却要比成羊还要大上一圈,已经接近一匹小鹿。羊微微笑着,嘴里是一排排发黄的磨齿。
“真漂亮。”羊如是说道。
燃尽的火柴棍已经把约翰的手指烧得焦黑,迟迟不舍得放下。
“那个药剂师是对的,酒是他们的解药。”
几小时前,夜幕刚刚降临,约翰回到了继父的庄园,手里还提溜着那半瓶杜松子酒。
路过花园的时候,藏在花园里的旱厕的门忽然被撞开,一个穿着睡衣,满头长发,背带裤半松半解的壮汉从里面冲了出来。
摇摇晃晃,脸红的像是一块烙铁。
“约翰!你去哪了!”那男人提着快掉的裤子,腿试探地跨过花园灌木,看起来很小心,还是踩进了泥里,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花园早就没人打理了,夏日的花园满是枯枝黄叶。
“你手里是什么!约翰?”男人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靠着摇晃身体的惯性,一把抢过西西弗斯的瓶子,抢过瓶子的同时也重重摔在了地上,即使如此,拿酒的手依然高举,生怕打碎了。
“杜松子酒。”西西弗斯冷冷地说道,连看都没看男人一样。
“你不能饮酒!滚回你的房间去!”
约翰终于直视了倒在地上的男人,黑夜里,烂醉的男人努力分辨瓶口和瓶底。
约翰看着他,就像看一条死狗,那冷漠的眼神绝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有的。
庄园别墅里,舞曲不停,依然充斥着男女的欢笑声,大厅的灯光下,一群摇晃旋转的影子在卖力的舞蹈。
卧床地下室的玛丽已经是第三天的高烧,而今天的庄园依然狂欢。
“阿特森,你在哪?亲爱的!”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庄园的大门打开。
一个陌生男人······也许是父亲的朋友,怀里拖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女士,淡绿蓬松的礼服向着一侧倾斜,露出一侧带着齿痕的白肩,里面的内衬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似乎又是慌忙系上,使得胸口的衣服完全错开了一个纽扣,里面的衣服一层一层展现在约翰面前,就像一把码开的扑克——那是约翰的妈妈,真正的生母。
女人看见了站在花园里的约翰,对视了一秒。
仅仅是一秒,她的眼睛就移开了,对着对她上下其手的男人嘟囔了几句,便又被搀了回去,连漠视都算不上,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让他尴尬的东西。
就像看见一个在街上偶遇的不太熟的同事、没见几次的朋友、一条腐败牛排上的蛆虫。
“好的!亲爱的,我马上回去。”倒在地上的约翰的父亲高叫着,高举并摇晃着拿着酒瓶的胳膊。
这一刻,约翰脑中清晰地听见什么东西绷紧的声音,就像是一支风中的风筝,风筝线在狂风中哀嚎。
而现在,约翰看着火中的人群,冷漠的依然如旧,似乎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