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周玉明铿锵有力的喝道。
“杀!”他身后的一百骑兵挣命似的喊道。
“快取兵器!”
不知哪个邵人大叫一声,这一声喊,将邵军都喊醒了。他们急忙拿起配备的刀矛,戴上铁胄,无暇穿甲,那队骑兵已到了面前。
周玉明一骑当先,拔开鹿角,挑翻拒马。随着枪尖刺入躯体的声音,身后的一骑挑翻一名邵军。不等其他士兵反应过来,那一百骑兵已经尽数冲进邵营。
邵军此寨有五千余人,中军人马,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一般,不光进退难,而且道路变窄。周玉明一军只有一百零一骑,在窄路间行动自如,左冲右突,邵人莫能当之。
邵兵惊慌,正不知敌兵多少,自相扰乱。只听见杀喊之声,有些胆小的就缩在帐内,举着刀矛,不敢迎战。
周玉明领着百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着便杀。一时间,邵营之中只见一队黑骑,叫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那邵人被吓得胆寒,不敢上前,却又见周玉明在马背上高喊一声,从腰间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燃起。
身后的两骑会意,扯下马鞍上悬的竹筒,拔开木塞,往邵人营帐上一扔,只见那淡黄的猪油尽泼在那帐布上。
周玉明一轮胳膊,将火折子扔在上面,只听“哗啦”一声,那油见火就着,不惧小雨,迎风再长。那邵人哪见过如此恶火,都缩着身子往后退去。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几个邵人不慎身上粘了火苗,慌忙倒在地上打滚,以求将那烈火扑灭。可油脂把烈火死死黏在身上,怎么都甩不脱、弄不灭。
听着邵人的哀嚎,这百骑愈加猖狂,纵马挺枪,分成两队,绕着邵营最外围盘旋,渐渐收拢。周玉明想要将他们围在一起,泼上菜油,将他们活活烧死。
等邵人意识过来,曌军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他们驱动战马,围成一个圆圈,来回驰骋,让邵军无法突破。
只听曌军中一声唿哨,那百骑将竹筒木塞拔开,往邵人堆中扔去。淡黄的菜油、猪油从竹筒中溢出,砸在邵人身上、脸上。
“火!”不知那个曌军喊了一声,然后便是十数只火折子落在邵军身上、地上。
火星从火折子上落在,猛然在邵人的身上、地上和周围的营帐上腾起。炽灼的火焰咆哮而起,霎时热气四溢,宛如老君的炼丹炉。
离曌军站得近的士兵猝不及防,纷纷被火点燃,他们哀嚎着倒在地上,远处的人也感觉面孔隐隐有灼伤之感,痛苦不堪。
邵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烧蒙了,足足十个弹指,竟没人做出反应,大家都像木俑一样僵在原地,耳朵嗡嗡作响。直到邵人近乎绝望的哀嚎在大营上空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去救伤员。
众目睽睽之下,数百名邵人疯狂地燃烧起来,就像一支支冒着浓烟的明亮火炬。凄惨的哀嚎不绝于耳,几个邵人早已被火烧成焦炭,伤员多到根本救不过来。
这副景象太过有冲击力,饶是这些勇悍的士兵也只能把头转过去,个个面色凄然。
周玉明纵马挺枪,刺倒两名被烈火灼烧的邵人,调转马头,高声道:“没空再和他们厮杀,快去拿下滩头防将!”
他说的没错,纵使他们将这些邵人赶尽杀绝,可滩头布防的邵军也不在少数,他们始终是渡江曌军的心头大患。只有解决了他们,曌军才能安心渡江。
于是,曌军纷纷调转马头,要往曌营北门走。消灭江防的邵军才是大事,时辰紧迫,他们要抢时辰行动。
邵人见他有了退却之心,便不管伤员,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喊声大震,大有要一口将曌军一口吞了之势。可只是仅仅喊上两声,他们没有几个人再敢靠近曌军,他们惧怕这一百零一个瘟神再来放火。
周玉明皱起眉头,怒目朝邵人扔出一只空竹筒,竹筒落地的声音又唤醒了他们的记忆,邵人连忙往后退却。
此时营中的邵军已从五千余人锐减到三千余人,建制仍在,但军心已散。他们满心恐惧,再无战意,任周玉明这一百零一骑扬长而去。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一直喧闹的悸江之上。
此刻梅名字正卖力地指挥曌军渡江,一千五百余人,此刻过江的不到六百人。对岸的邵人从未消停,一直开弓放箭,阻碍曌军登上滩头。
“他妈的!崔鼎你怎么引人的!”梅名字骂了一声,啐出口中的薄荷叶。他必须尽快拿下江防,因为他们这一千五百余人根本拖不起,一拖,怕是会全军覆没。
“妈的!”梅名字骂了一声,低声道:“老子早就说悸江这块肉不好吃,得从长计议。没人听,还他妈要立刻啃这硬骨头!”
他高举手中的长刀,对身后的士兵喊道:“陷阵营跟我上!”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身后的士兵们发声喊,高举着兵器和梅名字跳入水中。
湍急的江水已被鲜血染成红色,雨丝已渐渐变小,数十名上了滩头的曌军正挥舞着兵器朝邵军方向猛冲。梅名字双手持刀,接着势头冲上滩头。滩头上的石头被他踩的咔咔作响,他大喊一声,将腰间的一串竹筒甩上天空。
“箭!”他高喊一声,招呼士兵们往回跑去。
而对岸的汪白早就将箭头点上火,持一只臂张手弩严阵以待。听到梅名字高喊一声,他迅速抬起手弩,对准飞上天空的竹筒扣动悬刀。
只听一声弓弦响,箭矢钻破竹筒,发出涩声。箭上的火苗引燃了菜油,火势猛然而起,火苗和菜油燃烧着一同落地。
谁也未曾想到天降大火,那赤红的火焰直直的坠在邵军堆里,被火苗点着衣服的几个邵军哀嚎一声,连忙倒在地上打滚,却不慎让身边的几个邵军也粘上火苗。
梅名字喊一声,挺着长刀领兵带头猛冲,邵兵猝不及防,一道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猝然响起——梅名字用长刀刺穿了一个邵军的脖颈。
他身后的曌军厉声高喊,纷纷挥舞着兵器冲进邵军里厮杀。汪白连忙拿起一根长枪,率先跳入江水之中,身后的曌军们个个似疯了一般跳入水中,朝对岸滩头猛冲。
此刻雨已经停了,可他们谁也没注意,在远处的天空上,一道极黑的浓烟飘起,恰似一条黑龙。
那是邵军大营,此刻正被烈火吞噬着,而岸边的邵军却自顾无暇,他们面前突然多了数百人。
这些曌军勇猛异常,建制、盔甲尽不相同,但动作极快,不到一刻便突破了岸上邵军的防御,开始与残余的邵军纠缠厮杀。
“扬旗!”已经冲上对岸的梅名字高声喊道。
一个在江水中扑腾的曌军举起军旗,迎风扬旗,旗帜上的霸下怒目圆睁,三个大字气势磅礴。随着一声喊,最后的一百余曌军也登上了滩头。
此刻的邵军军心已乱,他们丢下手中的刀矛,开始往莽林跑去。汪白骑一匹枣红马,率突威军、豹骑追杀邵军,将一部分邵人赶出莽林。在一览无余的平原上,这些骑兵的优势可以凸显出来。
梅名字领着剩下的步兵在莽林中搜索,他们无论新兵老兵,此刻都已杀红了眼。梅名字提着长刀,逢人便杀,手下毫不留情。他们在莽林中屠戮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梅名字便带人走出莽林。
他们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江防上的邵兵才是主要。汪白一众骑兵已经杀光了赶出来的邵军,往江边的其它地方赶去,他们也不能再磨蹭。
梅名字打个唿哨,数十名士兵解下腰间挂的竹筒,一扬胳膊,将竹筒扔进莽林。未等竹筒落地,那里面的猪油、菜油便顶开木塞,洒在树上、地上。
一个伍长摸出悍腰中的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上两吹,见火星燃起,便将火折子丢进莽林。
只听“呼”地一声,一道硕大的火苗冲天而起,然后迅速蔓延,大火瞬间吞噬了周围的树木,并向周围的草地、树木扩大火势。
才短短的数个弹指,莽林已经被大火笼罩,冲天的烟雾弥漫在天空上方,形成一股巨大的黑雾。
梅名字扶扶头上的铁盔,一摆胳膊,道:“骑邵人马!速至邵人山头营寨!”
此刻坐在邵军营寨的刘泰清再也无法镇静下去了,他看着天空上的滚滚浓烟,连忙命人去探,可无一例外是有去无回。
他紧紧地握着腰间的横刀,回身对坐在营帐里的陶语琴道:“曌军,绝对是曌军!”“是就是吧。”陶语琴一挑柳眉,问道:“是了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刘泰清爆喝一声,怒道:“你与曌人私通!江防是不是你泄露的!”陶语琴耷拉着眼皮,没有理他。
刘泰清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走出营帐叫道:“牵马来!全军至江边滩头!”
一旁的都尉连忙牵过黑骝马,刘泰清翻身上马,对端坐在营帐之中的陶语琴道:“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不等陶语琴回话,刘泰清便驱动坐下战马,朝山下奔去。可在半山腰上,他碰见了回来报信的哨马,可惜的是只有马,马上的士兵已不知所踪。
刘泰清暗骂一声,领着身后的骑兵朝大营冲去。
邵军大营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无数细细的火苗从木头和帐布中蹿出,它们疯狂地吞噬着营帐,发出“滋滋”的声音,每一刹那火苗都在疯长。用不了多久,这些火苗便能汇聚一处,把大营烧的连一块布片都不留。
许多邵军从北门和西门涌出来,他们个个狼狈不堪,是死里逃生。有人烧的满身是伤,有人大声呼救,甚至还有人后身衣襟上还燃着火,边跑边发出凄厉惨叫。
这些幸存者的心中,都有一幅难以言说的恐怖影像。他们逃离出军营之前,看到大帐已被焚毁,不少被烧死、烧焦的尸体躺在道路两侧,还有一些死状凄惨的士兵倒在地上,在草地上布满鲜血——那简直是宛如地狱般的景色。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这场面压迫得喘不过来气。
残余的邵人很快在火灾现场附近清出一块安全的空地。一身戎装的刘泰清在百余名骑兵的簇拥下,匆匆赶了过来。
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卒连忙跪倒在刘泰清马前,带着哭音嘶喊道:“大营被烧了!”
一旁的都尉看见这景象,失了理智,仓惶的喊道:“曌军打过江了!曌军过江了!”
刘泰清低声喝道:“闭上你的狗嘴!”旋即对那个士卒道:“你接着说。”
根据他的描述,是有一伙隶属“霸下军”的骑兵突袭了大营,进行了一番杀戮与破坏,然后在其他邵军察觉之前,迅速离开。临走前,他们还喷洒了大量菜油,把整个大营付之一炬。
外人听了,只会震惊于曌军的残忍,但有几十年军龄的甘守诚听完,感觉到的却是彻骨的寒意。操控者得要何等的胆识和自信,才能想出这么一个直击中枢的计划。
这次突袭,无论是事先情报的掌握、计划的制订以及执行时的果决利落,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就像一员无名小将单骑闯关,在万军之中,生生取下了上将的首级。
刘泰清不仅打了个寒颤,他不认为任何一支驻守江防的曌军有这种能力,除了曌国的“四威军”以外,没有任何一只军队能与之媲美。
“霸下军……霸下军……”刘泰清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不记得有任何军队叫这个名字。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握马鞭的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心中冰凉。这时一名骑兵飞驰来报:“边防被曌军突破了!”
刘泰清吃了一惊,险些跌下马来,他尽量迫使自己冷静,颤声道:“快去救江防!”他死命抽着坐下战马,不顾那些受伤的士卒,纵马朝江边冲去。
他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还是中途改路,朝山上的营寨奔去。江防十有八九是抢不回来了,便是能抢回来,他百余骑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不如回营寨调兵击之。
此刻的营寨中有两千精兵,再不济也能保住辽野。就是战败退进城池,他的腰板还赢,毕竟还是两千邵军,不算大败。
刘泰清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反攻,却看见山头营寨的天空腾起了黑烟。他连忙兜住缰绳,望着那滚滚的黑烟,他指着营寨方向大骂:“陶语琴!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你!”
话音才落,他望见一彪骑兵冲下山来,骑兵中间有一杆随风飘扬的大旗,旗上赫然绘着一只霸下。
霸下军!刘泰清心头一颤,连忙拨马便走,他只有百余名骑兵,对抗对面不知多少人的霸下军,他还是避其锋芒为好。
眼下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江防的败兵和大营中的残兵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江防上的邵军十不存一,几乎都被梅名字在莽林中付之一炬了。
他带着骑兵往大营方向奔逃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看见了一队步兵,他们正是隶属梅名字管辖下的曌军。
梅名字隔着老远便看见了刘泰清一众,他连忙让旗手高举大旗,众人呐喊着朝骑兵冲去。刘泰清心头正慌,却见一杆大旗飘扬,一众曌兵杀来。
他也不管多少敌军,只见了“霸下军”三字,他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换路走,走了未到一盏茶功夫,却见一队军士拦路。
这队曌军皆甲胄鲜明,刀枪耀眼,骑着高头大马,一个个虎背熊腰,显得英姿勃勃。
曌军见来了对骑兵,顿时杀气腾腾,竖起那绘着霸下的大旗。
刘泰清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又见后面追兵将至。他长叹口气,拔出腰间横刀,对身后的骑兵们道:“兄弟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大邵万岁!”
“大邵万岁!”身后的骑兵发声喊,刘泰清驱马领兵杀去。但见曌军队中射出一阵箭雨,一时间中箭着伤者有了大半,刘泰清不管身后伤兵,领着最精锐的三十余骑朝曌军冲去,却又见一阵箭雨。
刘泰清回头看时已不见随骑,他兜住马,回头看时,之见满地倒的都是邵军,只有几匹没被箭矢射中的战马在原地踱着步。
他长叹一口气,看看手中的横刀,又看看身后的追兵,正思索着,曌军已将他围起来。他正惶恐着,却见一黑骑黑甲的将军驱马走到近前。
“来将何人!”那将军厉声喝道。
刘泰清一手持刀,一手持缰,厉声道:“大邵边军第三军副将刘泰清!”那将军冷笑一声,讥讽道:“原来你就是邵人的那个寡将啊!”
此言一出,众曌军都笑。刘泰清被气的青筋暴起,怒喝道:“尔何人也!”那将军将长枪枪尖一抖,枪尖上的鲜血抖被抖在地上,道:“捆了!”
那马上下来两名曌军,一把夺掉刘泰清手中的横刀,硬生生的将刘泰清拖下马,用麻绳捆住双手。
刘泰清脸上狰狞,用力想甩开曌军,可两个曌军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他边挣扎边喝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通了姓名,我死也瞑目!”
那将军拨转马头,沉吟片刻,道:“我乃贤王周玉明。”
刘泰清干笑一声,随即开始狂笑,“可怜!可怜!天可怜见!我在悸江苦心布防三年!竟不如一个年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