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零一坐在副驾驶上,微微偏着头靠着窗户,注视着路边闪过的街景,路过的行人,仿佛要将这些映入眼帘的景物牢牢地记住。
他的瞳孔随着光线的变化缩小放大,时不时眨动几下眼睛,从容不迫而带着些疲倦的感觉。
他们穿过纸醉金迷的狂欢街,穿过寂寥无人灯光昏暗的街道,开上高高的立交桥,转眼之间又消失在地面之上,但一会后又从地下的弯曲地道重新从地下冒出头来。
街上的人们步伐匆匆,行程不定,有人迷茫,有人不知何去何从,有人目的明确,演绎出一副迷离而复杂的众生相,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努力前进。
“我喜欢这些景色,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情,都活出自己的风采,这很好。”,行零一突然开口说话了,这是他首次主动说话,引得叶诚微微看了他一眼。
“喜欢吗?不太像。”
叶诚说的是实话,在他的感官里,行零一感觉起来就像杯放在桌子上的冰水水面一样,冰冷而没有一点波动。
行零一却没有接叶诚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的表情有些迷茫,好像沉在一个醒不来的梦里,在外头灯光的闪烁变换下显得扑朔迷离。
“我看过很多次,却又没有看过。”,行零一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都没有对着叶诚,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叶诚却又感觉他在倾述。
“我父亲不让我离开圣卡穆莱特大教堂,可能是因为我的病,有时候我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行零一继续说话,说着他的故事。
“我的人生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做梦,就好像现在,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坐在这部车里,是不是看着外面的夜景。”
“这些景色既熟悉又陌生,我好像看到过很多次,但我能确定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景色。”
叶诚终于皱起了眉头,他听着行零一的话,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同时行零一的“感觉”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见。
有人经历过剧烈的情感波动,或者精神上受到创伤时,他们的“感觉”就会变化。
但很明显,叶诚可以确定,在如此之短的世界内,行零一并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情,或者产生那种剧烈的情感波动。
车子驶过了一个减震带,颠簸了一下,然后行驶进了一段光线良好的道路,那些光线在行零一的脸上制造的阴影消失了。
消失的还有那迷茫而梦幻的表情,还有那变化的“感觉”,行零一恢复了巷子里那平静而温和的表情,微微地转过头看着叶诚。
这让叶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他看了看行零一那沉静而空灵的漂亮眼睛,里面如水面一样平和的情绪让他平静下来,松开了自己的指关节。
“幻觉的频率变高了……”
叶诚平静了有些烦躁的思绪,拉开了车上的储物格子,从里面的糖罐拿出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在舌头上弥漫开的可乐甜味舒缓了他的心情。
“要吃吗?”,叶诚把糖罐递了过去,行零一从那个糖罐里拿了一颗,也放在了嘴里。
“好吃吗?”,叶诚开车的速度不算太快,毕竟他是走的不太正常的途径特批下来的驾照。
虽然他花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就完全学会了如何驾驶,还抽时间背了交通规则,但是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驾驶谨慎一点终归不算一件坏事。
“嗯。”,行零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头靠在窗口上,微微撇着看着窗外的街景。
“圣卡穆莱特大教堂……那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你是怎么在那里生活的?”
叶诚因为刚刚行零一说他从未离开过圣卡穆莱特大教堂,导致他产生了一些疑问和好奇,而他一向是个行动派,有问题就问的那种。
“那里是我的家。”,行零一说话的时候有灯光从外面一闪而过,一辆车超过了他们。
“家很温馨,家很好,是你可以永远依赖的地方。还有你的家人,永远爱你的家人,但有时他们也会和你有些矛盾,但家人永远是家人,不是吗?”
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成年人。
高耸的楼层上有灯光闪烁,在这个差不多七点的时候还有人在加班,屡见不鲜的事情。
那种留在公司工作到第二天,违反劳动法只为了拿一笔加班费的人也不是没有,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更多的钱意味着更好的生活,更多的虚拟世界时长,还有能让子女接受更好的教育,以便能在生活的起跑线上领先他人。
“圣卡穆莱特大教堂是个好地方,里面的大家也都很好,大人们都很善良,有漂亮的花园,和其他牧童一起唱诗很开心,我们偶尔会在花园里打闹。”
“我最喜欢莱莎姐姐,她很温柔,会原谅我们做的错事,还会给我们讲故事,事实上,我觉得莱莎姐姐教给我们的东西更多,也更有用。”
说到这里,行零一顿了一下,不再看着周边的街景,而是转头看向了叶诚,提出了一个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会提出的问题。
“叶诚哥哥,你觉得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吗?或者换句话说,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去做某件事吗,不管他自己是否愿意?”
叶诚手上没停,微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按着智能助手提示的路线行驶,一边说话。
“我觉得不是,能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么要是被不可抗力所强迫,或者自己的力量无法改变呢?”
“如果是我,我会抗争,就算无法改变结局,我也要让过程由我自己来书写。”,叶诚说这话时轻描淡写,但却真心实意。
行零一听了这话,没有再说什么,又把头偏了过去,看不出他到底是对这个说法满意还是不满意。
车上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变化的光线改变着车子内的景象。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行零一过了一会又说话了,打破了这片不尴尬的寂静。
“我的父亲叫行亦难,他是大主教,他的性格有些……奇怪,之后见面的时候请多担待。”
行零一形容自己父亲的性格时犹豫了一下,最后用了奇怪这个词,然后他偏了偏头,对着叶诚微微一笑。
那笑容像不下雨阴天时在乌云后藏着的月亮洒下的月光,不像阳光那么温暖但刺眼,它不明显也不闪亮,但带着十足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