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卿显然高估自己的口才了。
“胡言乱语!”
“我亲眼看见黑将军吃细娃!”
“那你说黑将军长啥样?”
“他…他来时弄起黑雾,去时腾驾阴风,隐约可见是条黑胖汉子,长嘴大耳朵,脑后一溜毛。”
宁云卿气问道:“使得兵器名唤九齿钉耙?兄台,你说的不是黑将军,那叫猪八戒。”
那村民在武阳县听过几回最新的话本,一时语塞急道:“反正妖怪长一个样。对了,大家都说看过,你凭啥针对我?”
黄大器举起一只火把上前,怒道:“少耍贫嘴。再不让开,你就给邪庙陪葬!”
宁书生昂头挺胸,正气凛然:“圣人曰,道之所在,九死未悔!”
黑犬早趴在大槐树下,幸灾乐祸看向这边。
好些村民携带稻草、木柴、桐油等易燃物,显然早做好烧庙准备。黄大器提过一桶黄稠桐油,猛地泼了出去。
“粗俗!”
宁书生吐了几口,抹去脸上渍物。面前是愤怒村民,身后是泥胎木像。
进退维谷间,他还真有心让开。死在暴民的陶片下,这个世界不止没马鹿,更没法驴。
可庙槛太高,没有台阶可下。
这时木须道人走出人群,他背负桃木剑,宽袍广袖,仙风凛凛。比起之前疯名广传的宁书生,白云观的道长在村民眼里显然更值得信赖。
他拱手作揖道:“宁公子,贫道木须有礼。”
“道长快劝劝这些被仇恨蒙蔽的人。”村民手里晃动的火把,实在让他有些腿软,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宁云卿愿意此刻趴在大槐树下的是他。
木须道人道:“宁公子或许不知,人间未经泰山府君册封的皆属邪神!窃居庙坛,可诛杀之。”
书生愣了一下,问道:“他为庇佑一方,失去半边庙宇,折了麾下校尉,还要被村民冤枉为妖邪。不知在道长眼里何为善神?”
宁云卿属于一斤的鸭子,八两都在嘴上,心里慌的一批,嘴上却还是英雄气十足。
道门修士对神灵本无好感,何况野神,木须淡漠道:“野神晋升无门,好比身藏利器,腹内饥饿,行走闹市,能忍耐几时?终究要沦为妖邪之流。”
“诛心之论?”宁云卿暗骂,难怪说牛鼻子老道,果然不可理喻。
木须道人看向残破庙匾,笑道:“宁公子不过一介凡人,神灵托梦,实在荒诞。”
“道长如何才肯相信?”
“不是让贫道信,要让他们信。”
木须道人微微一笑,走到大槐树前,抽出桃木剑削下十六根树枝,入土半尺,围成圆阵,中间悬浮一片青叶。
“小小把戏。宁公子要是能进去,再走出来,贫道可以说服村民不要烧庙。”
村民只见空地上凌乱摆了些槐树枝叶。而在宁云卿看来,却是绿波翻腾,气息流转,与周遭环境自然天成,似乎那里原本就存在一洼水塘,天空丝丝细雨飘落,水面当即泛起圈圈涟漪。
宁云卿不会破阵,但别无选择。为了保住在风雨中给了他栖身地的将军庙,为了不让庇护瓦罐村的陈景天不至沦为孤魂野鬼,不管如何也得试试。
再说,宁某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真正的道术。
“啊……”
宁云卿吓得惊叫出声,才步入圆内,眼前云雾骤起,好似踩在碧波潭面。巨浪重叠冲击,脚下虚实不定,头昏眼花。
这是一个灵力构建的小空间,存在于天地间,有其运转规则。
在村民看来,他像个醉酒的人,弯起腰背,强忍晕眩,向阵外走去,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若非有青衿境的修为支撑,换之前的文弱书生早已倒下。
水潭并不大,顶多五步就能出去,宁云卿以为这就结束了。
正当他触碰到法壁时,十六根青木圆柱拔地而起,像个囚牢将他困在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