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考察上述问题我们有必要暂时先将眼光投射到一千七百六十一年之后即公元一五二四年。这一年朝代为明年号为嘉靖皇帝姓朱名厚熜。工龄:四年。这一年爆了著名的大礼仪之争。伴随这场争论而至的同样是一次大规模的群臣死谏事件。
事情起因很简单:朱厚熜是前任皇帝朱厚照的堂弟前前任皇帝朱祐樘的侄子。大臣们以为朱厚熜既然登上了皇位就算是过继给前前任皇帝朱祐樘当儿子了因此应该称朱祐樘为皇考生父朱祐杬则只能称为皇叔父。
即位之初根基未稳的朱厚熜面对大臣们的理论强势和道德压力屈服了。这一年羽翼渐丰的朱厚熜终于开始了他的反抗他悍然下令:称其生父朱祐杬尊号为“皇考恭穆献皇帝”朱祐樘则只被称为皇伯考。诏书即下立即招致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弹满朝大哗群情汹汹。以吏部左侍朗何孟春与翰林杨慎(宰相杨廷和之子)为朝中大小官员共二百余人自辰至午跪于左顺门前吁请朱厚熜收回成命。
朱厚熜大怒派锦衣卫逮捕了学士丰熙、给事中张翀等八人。杨慎等人不仅不散反而撼门大哭声震阙廷。杨慎疾呼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大臣王元正也慷慨言道:“万世瞻仰在此一举。”也就是说为了让皇帝朱厚熜改变两个称呼以维护他们眼中的伦理朝纲和国家命脉他们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十八岁的朱厚熜正是逆反心理的年龄闻言愈怒。这哪里是请愿更像是造反嘛。汝等不畏死朕偏要以死惧汝等。朱厚熜下令逮捕一百三十四人下狱令其余八十四人姑且待罪。次日一百八十余人受杖编修王相等十八人被杖死。大礼仪之争就此划上了句号。
虽说在大礼仪之争中死亡的人数要少上九人但重伤号却数以百计而且全部集中在短短一天之内震慑效果无疑更为骇人。于是我们有了同样的疑问:是谁给了杨慎等人胆子让他们将朝中二百余名官员一起拖下水让他们不仅漠视自己的生命也漠视着同僚的生命并以此为武器向当朝皇帝公开叫板?
以上疑问的答案有很多在此不能一一列举。但在这些答案中鲜有建立在心理学基础之上的。反正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且让我们尝试以心理学为切入从当事人的心理出深入一切行为的源头从而绕开文化差异的暗礁跨越岁月变迁的鸿沟来分析和比较这两个前后相差近两千年的事件。
我们很容易可以现无论陈忠还是杨慎他都不是一个人在和嬴政或朱厚熜战斗而是作为一个集团中的一员在战斗。决定他们行为的不是他们的个人心理而是整个集团的心理。在集团心理的支配下他们已经不再拥有自主权他们的行为很多时候连自己也无法控制而是听命于他所服膺的那个集团的同一心理。
那么集团心理又是怎样的一种心理它对身处集团中的个人又将施加以怎样的影响?
如弗洛伊德所言集团心理是最古老的人类心理所谓的个体心理则是从集团心理中慢慢地、渐进式地分化而出。纵然在追求个性解放、独立自主的今天作为个人与生俱来的群居本能依然无法泯灭。人总是渴望着组成集团成为某个集体中的一份子。这种本能的渴望从生物学上说是一切高级有机体的多细胞特性的延续。而人之所以会时常感觉孤独则是因为群居本能未能得到满足。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短短二十二字却直击要害犀利无比。触动了此情此感不独陈子昂要怆然涕下读者也当为之惆怅同哭。孤独的上帝孤独的星辰孤独的地球孤独的生命孤独的人类孤独的人……或许只有孤独这种感觉是不孤独的。
好吧。要减轻自身的孤独感(孤独感是无法根除的)加入某个集团不失为一个办法。当然也不排除出于其他目的而加入。这时你就不免要想了世界上集团那么多参加哪个才好呢?如果你报名参加人家又会不会容纳你呢?没关系麦克杜格尔已经在他的《集团心理》一书中为你准备好了这样的报名指南:“要形成一个集团则集团的个人之间必须有某种共同的东西如对某个对象有共同的兴趣或在某种场合有相同的情感倾向并可以对彼此产生某种程度的交互影响这种心理同质性的程度愈高这些个人就愈容易组成一个集团而集团心理的特征也就愈明显。”
于是不管走的是前门还是后门反正你最终成功地加入到了某个集团之中但是或许有悖于你初衷的是你身上将会从此产生各种奇怪的变化。
(注:以下有关集团心理的论述主要参考自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勒邦(1841-1931)的《集体心理学》一书。在该书中勒邦对集体心理作了天才而令人信服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