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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及笄(1 / 2)

 安歌一路恍惚地回到郭家厢房,把门紧紧掩上,而后将孟昶留给她的草药全部撒入蒸腾热气的浴汤之中,她缓缓散开发辫,褪去衣衫,在木桶里落座,整个过程,显得优雅且神圣。

她眷恋地吮吸着弥漫满屋的草药香气,闭上双眼,又好似回到从前,在那个被竹林包裹的木屋里,带着凄艳的浪漫,陪伴自己徘徊在生死边线。

短短半月,让她第一次接触到渐渐升腾着的属于自己的爱情,每个细节,都足以令她在回忆中沉浸品味,永远不会被时间磨灭清浅。

只可惜,那个人,那些话,都不会再有连接,终将幻化成水中月、镜中花,擦肩而过,咫尺天边。

这是一场虔诚的告别,随着袅袅药香的缓缓挥发,皆成往事如烟。

坐在桌前,她颤抖地握着笔杆,墨滴沾染了一张又一张洁白的纸面,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篇,该如何诉说命运的翻云覆雨和这场无法对抗的分别。

索性,她左手拿起桌上的芙蓉胭脂,右手握紧匕首猛然一挥,动作深邃凌厉,让胭脂纸一分为二地坠落桌边,就连她的掌心也同时被刀口割裂,血丝渐渐渗出,滴落在胭脂纸上,殷红一片,无法分辨。

这下,她才发觉断裂且略厚重的胭脂纸中间各自凸起一片,她颤颤巍巍地将指甲大小的纸片缓缓拼接,见其上八个字的精美小楷赫然惊现。

“孟符两氏,良缘缔结!”

他无尽的浪漫,渴望带动她一起翩跹。

然而走到如今,却注定被刀割裂,破镜难圆,相忘决绝。

此时,轻柔的叩门声打断了安歌的痛苦纠结。

“大哥,嫂子。”安歌赶忙擦拭着淌满脸颊的泪珠,凤眼通红。

刘氏一眼看见安歌手心的淋漓鲜血,焦急地拿出怀中的手帕包扎伤口,不禁哀叹连连。

安歌吐出安慰,“没事,这是不小心弄的……”

以为她委屈硬撑,柴荣在她面前鲜有地发了火,“符昭华,我一直以为你和普通女子不同,沙场驰骋,只为四方安定,一身正义,只为黎民苍生。可是如今,我看到的却是一个自暴自弃的胆小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为割腕死去,一切都能结束了吗?”

安歌这才知晓他的误会,便扬起左手,粲然一笑,“我马上便要出嫁,怎能随意践踏身体?这个只不过是告别过去时的一点意外而已……”

“他们居心叵测,我们决不能让你嫁过去。”刘氏跑到橱柜旁,说话间就要帮她收拾行李,“夫君和我已经想好了计策,这就帮你逃离此地,救父亲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

“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们。”安歌坚决推辞。

柴荣这下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攻心,拍案而立,“你是不相信我们的诚意吗?把我们郭家看成贪生怕死、投机取巧的小人了?”

刘氏赶忙向安歌讲述了柴荣近几日是如何不眠不休地为她找寻出路,盘缠、衣物、马车、干粮已悉数备好,还为她选择一条远离战火和是非的逃离路线,只待她点头,便让自己最信任的一队护卫随她远走天涯。

“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一见如故,而你就像亲妹妹一样,我们做兄嫂的,是决不能够看你跳进火坑的。”刘氏扶着安歌的肩,极力劝诫。

安歌无语凝噎,望着刘氏和背身而立的颀长身躯,他们的慷慨无惧沸腾了多日来内心凝结的坚冰和颓废,他们虽和自己无半点血亲关联,却能推心置肺,不惜挑战天威,骨肉兄弟所作所为,连他们的一半都不能及。

于是,她放开刘氏双手,双膝及地,“大哥、嫂子,感谢你们对我无微不至的好,我没齿不忘。但是,嫁入李家是我深思熟虑过后最好的选择,我心意已决,再无苦楚和不甘了!”

柴荣抬手示意其起身,眼中充满怜惜和遗憾,“还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但说无妨。”

闻此,安歌便将深埋心底的愿望和盘托出,“我自小长在军营,虽为女儿身,却行男儿礼,父亲曾说过要在我出嫁前,为我举办一次及笄之礼,如今物是人非,只有郭伯父和兄嫂待我恩重如山,昭华想再次劳烦兄嫂一次,为我举办一场成人之礼,从此之后,山高水长,一切便只有自己来担当。”

“明日正好是三月初三上巳佳节,悠宁妹妹这些天也在府中归宁省亲,咱们就为你举办一场隆重的及笄之礼,符伯父不在旁侧,我们就是你最亲近的家人,让你不留遗憾地风光出嫁。”柴荣吩咐刘氏速速准备行礼的冠服器具,“待明日礼成之后,咱们全家便在那汾水河畔祈福饮宴,多备一些酒杯酒筹来,咱们不醉不归!”

刘氏按照他的吩咐,赶忙前去细细准备,柴荣说罢也要告退,却见宜哥提着一个大大的鸟笼站在门口,好似鼓足勇气,“姑姑……还你的鸽子,这次我们没有把它们弄脏,你莫要生宜哥的气。”

安歌弯下腰,轻捏着他白皙粉嫩的脸颊,宠溺地说道,“姑姑要谢谢宜哥,把鸟翎和鸟羽照料得那样好。”

他咧着嘴,将鸟笼高高举起,指着身上依旧花里胡哨的鸟羽和专心低头啄米的鸟翎,满脸骄傲地拍着胸脯,“姑姑,要是没有我,你肯定不能分清他们哪个是哪个!”

“那是自然!”安歌轻刮下他秀丽的翘鼻,速速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分为二的胭脂板上匆匆写下“离”、“歌”二字,递予宜哥,“骓儿大大的保护神,现在还要请你帮我把这个放在它们的信筒里,而后放它们回家,好吗?”

宜哥的小手紧握,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柴荣一手接过鸟笼,另一手牵起宜哥,“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周围的人和事尽力促成一场圆满的结局。我想,你心念之人定会懂得你的无奈,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爱跨越生死分离,就在那里,和我们在一起。”

他轻柔的鼓励让一股暖流包裹着安歌的心田,从他背后洒射的阳光直楞楞地扑向自己的眼眶,泪滴充盈着双眸忽然肿胀发烫,她觉得,原来很多自己的事,柴荣都懂,从一开始,便都懂。

“大哥,等等……”安歌从袖口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锦囊,“这是我最喜爱的芙蓉花籽,本想着冬去春来,为府内的花坛增添几抹亮色,只可惜时间有限,我不能亲手栽种,便交与大哥和嫂子了。”

“好。以后等你得空回来,一定能得见满园的芙蓉芬芳。”

“还有一事,”安歌实感愧疚,却实在无力寻找他法依靠,只得面对柴荣,全部据实已告,或许他就有这样令人踏实信服的魔力,从第一次见到他伊始,不曾有差,“夏虞侯不日要潜入汴梁打探父亲踪迹,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还请大哥派几名心思细的人手给他,另外,城南的破败瓦窑有几位在栾城之战中落下残疾的符家军兄弟,需要经常请大夫医治,我给了他们一些盘缠,但还是怕没有人照料……”

“好了符妹,你不用再说。”柴荣摆摆手,满目赞叹和怜惜,“不用惦念这些事,有我在,一切都会安排妥帖。这里就是你另一个娘家,不必客套生分。”

安歌激动得就要蹲下行礼,柴荣已领着宜哥慢慢离去,宜哥摊开掌心,满是胭脂纸挤出芙蓉花汁所散发的怡人香气,他凝视一阵,忽然仰头问起,“父亲,姑姑她要离开我们么?”

“是的,她要出嫁了,嫁到别人家。”

“那她还会回来么?”

“会回来。”柴荣连自己也不知为何能如此坚定,“等花盛开,她便回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岁时祓禊,三月上巳,洗濯衅浴,曲水流觞。

高山流水,纷至沓来,轻拢慢捻,珠落玉盘。

采衣身着,采履足踏,双鬟缓步,丽影纷扬。

“令月吉时,天地之和,巍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河江。”

赞者引吭高歌,声色洪放,于汾水青山之间悠悠回荡。

“今有符家之女符氏安歌,年渐长成,以三月初三之日及笄于首,谨申以戒辞,教之以礼,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已兰汤沐浴的安歌身着缁布黑衣与朱红色镶边深衣,在刘氏带领下缓缓步入汾水河滨,向四方行揖礼,而后跪踞于笄者席,面呈滔滔江水。

清风徐徐,涧水空濯,伴着古琴涤荡抑扬,彷如置身似梦似真的殿堂,安宁喜乐,空灵叠嶂。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安歌的发辫被轻柔散下,刘氏身着正宾礼服,纤细的手指拿捏木梳,温柔梳篦着她的满头秀发,而后手指伶俐上下翻飞,青丝渐渐拢起反绾,成飞鸟欲展双翼之状,高耸地盘踞于额顶,蓄势待飞。

正宾接过有司端举的托盘,为安歌披上乳白色素衣襦裙,布带相系。

正笄系别,发玉交融,蛾眉惊鸿,顾盼神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安歌双臂微张,杏黄色曲裾深衣拂肩而上,裙尾摇曳荡漾。

去笄簪钗,春风拂槛,班姬续史,仙品瑶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赞者与正宾双手提携黑红相间的长裙礼服,冉冉披于安歌身上,佩兰绶香,凤尾罗裳。

去钗加冠,黛眉丹唇,韶华满堂,精妙无双。

安歌微笑着面向南方的宾客躬身吉拜,遥望着柴荣、赵元朗和郭家兄弟姊妹的揖礼相还,随后徐徐走向东侧主座上洋溢着欣慰笑容的郭威身旁,行正规跪拜之礼,“安歌叩谢郭伯父感念关怀,今日及笄之恩,小女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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