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酷我小说>都市言情>符生一梦> 第十八章 救赎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八章 救赎(2 / 2)

“说得对!”少年轻抿两片薄唇,凤眼中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如暗夜星辰,唯我独尊,“我们可以为国惩治败类而捐躯,感受并战胜了死亡赋予的恐惧,而你却只会乳臭未干地躲在父亲身后,烂施强权。孰胜孰败,已然分明!”他明艳而决绝的笑容突然浮现,闪耀得令人挪不开眼,“你怕你父亲,你更怕死,所以你永远成不了英雄。”

这便彻底挑起崇训强烈的好胜心和好奇心,一时间,觉得他的话极有道理。

于是,他偷摸把少年带回自己的房里,并与他约定,在那晚一决胜负,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忽然,李崇训被一阵连续痛苦的呻吟,从沉迷的梦境与回忆中惊醒,他睁开双眼,见安歌依旧苍白地平躺在榻上,气若游丝。

眉间顿时陷入一片哀愁。

原本,他不知为何要追随这个曾发誓休离自己的女人,他痛恨战争,憎恶拿着刀叉剑戟整日杀戮的人,更从心底里排斥这个父亲强加给他的妻。

若非那一日,柴荣邀请他和钟子期参加她的及笄之礼,远远望着那个坚守信念的孤单背影,听别人诉说她奇特的故事和遭遇。

若非那一刻,他出乎意料地代替伶人拨动起古琴的弦音。

若非那一曲,乐影浮动,歌声流转,奇迹般地触摸到她孤独彻骨的灵魂。

因为,他们都是被命运胁迫,被别人驾驭着卷入未知前路的车辙,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究竟该为谁而活。

崇训卷起袖口,皎洁白皙的皮肤下闪耀着跳动的血管,还有那上面,一层又一层触目惊心、凌乱交叠的疤痕。

皓月如曦,朦胧无际。

“我先来!”少年狡黠地笑着,毫不迟疑地拿起匕首,往自己的小臂割了下去,“血会慢慢流淌,神志会渐渐抽离,你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死亡的迫近。”

崇训不甘示弱,接过他递来的刀猛地划过自己的手臂。

血淅淅沥沥地渗出,但并不觉得疼,竟还不如练武时从马上坠落、被父亲指着头颅痛骂的十中之一。

两人一刀接着一刀,就像一场游侠间最公平的较量,崇训没有想过呼唤救兵,少年也没有闪过趁机逃跑的念头。

他感觉少年的嘴唇在渐渐发白,自己的身体在轻微摇摆,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他握着刀,一次又一次在纤细的手臂间留下一道道印记,那里血肉模糊成一片,好像只有听觉还在正常的运转,对面依稀传来那人断续的话语,“再过一会儿……我们都会血尽而亡,你怕了么?可感受到了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临死前恐惧?”

崇训倒在床上,天旋地转,悲凉大哭,“我不害怕,因为我从小就被父亲若即若离的爱牵绊长大……我时刻都恐惧,害怕因为自己做不好而被父亲抛弃,这种日积月累的恐惧不亚于死亡,有时想想,若是抓周那日,我选择别的,一了百了,就好了……”

崇训闭合双眼,回想着方才那些倒在自己剑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灵魂,又发狠地在手臂间连连割了几刀,“我不怕死,我要给他们赎罪!”

少年挣扎着扒在榻边,“你可知道,我原本是为了替我兄弟报仇,才设计这场赌局。不过如今看来,你果真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你都不怕死,还怕失了你那父亲的恩宠?我说小将军,你杀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便是英雄了么?便可以冷血了么?我看,你心底里还是最初善良的模样。”

当“善良”两个字穿堂入耳,崇训不可置信地抓住少年衣襟,覆面大哭,“我不想杀人,这不是我的心念!我只想清清静静地活着……可是,我要死了,终究还是活成了我心底最害怕最厌恶的样子!”

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面前的少年翘起弯弯的嘴角,坚定却又充满深意地冲他笑,“我来帮你。”

崇训礼貌而谦恭地婉拒,“没人能救得了我,除了我自己……”

等他再次清醒,才知道,少年最终还是救了他,救了他的生命,救了他濒临撕裂和崩溃的灵魂。

据说,他被李府的人从黄河对岸的一处洞穴找到,医师说,若再多流一滩血,任凭华佗在世,也无法挽回了。

从那件事后,他便像在菩提树下顿悟一般,再也不想违心活着,也再不拾武器,只沉堕于书画琴棋的安逸,父亲似乎也转了心智,不知是否心软顾念嫡子血脉,又或是将目光转向陆续繁衍出的几个庶出幼弟。

然而,兴衰荣辱之于他,都不再介怀了。

那一夜的血,似乎洗刷了他的罪孽,揭开生命中新的一页。

他失神地笑着,连忙从回忆中抽离。

故事最终,自己被那个少年所拯救,转圜了心智;可是她,却一直坚挺着内心伫立的高洁信念,至死不渝。

所以,看着她无助地从塔顶一节节坠落,犹如一片孤叶在箭雨中凄零穿梭,他便勾起自己的噩梦,想起自己的重生,酝酿着拯救她的无尽渴望,如**涌。

安歌的身体在和飞矢进行一场时间的赛跑,随时可能被流箭穿透,即使侥幸躲过,等待她的不过是与大地猛烈的撞击,而后荡漾成一片片殷红凋零的花瓣,粉碎了卿卿性命。

得到“辽国驸马”符昭信讯息后急忙接应而来的他们,在远处便看到塔顶发生的一切,待他们奔向塔底寻觅,只寻到受冲击力折断的一柄柄箭身,正四分五裂地散落于地面。

大雾渐起,他们不知道安歌究竟坠落到哪里。

抓紧有限的时间,李崇训不顾众人阻拦,开始徒手顺着她坠落的方向努力攀爬,每一次蹬起和摩擦,都让他笃定了一分最不期待的重逢,宁可她消失,也不想看到她万箭穿心的模样。

一阵雨天特有的阴冷湿气拂过,他感到头顶有一双脚尖正在幽幽摆荡。

他缓缓抬头,只见黑色亵衣系身的丝带混乱地缠绕于木塔凸起的一端,才令她隐身悬于空中,飞舞的黑发满满遮住她的脸,让他看不清她最后留下的容颜。

“嘶啦”一声,在漆黑而诡异的夜空里显得尤为刺耳,李崇训在那副身体擦肩而过的刹那间,一把抱住了她,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紧紧拥着她,任她再无反抗安静地躺在自己肩头,任由她那肩胛骨和手臂上印刻的箭镞刮伤自己完好无损的皮肤,任由他俩在天空自由的飞翔和坠落。

当他用尽全身力气把住一方凸起石岩,被匆匆赶来的钟子期与符昭信合力拉回,二人这才逃出升天。

轻触死亡的那一刻,他终于恍悟,原来这就叫自己的妻——至亲至疏的妻,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妻。

即使她曾经明目张胆地抛弃过自己。

幸运的是,他们都活着。

可她好像并不愿意就此醒来,或许冥冥之中,已知晓一切圆满,大仇已了,至亲无恙,好像再没有什么能留的住她。

秦隐说,她的五脏六腑都受到重挫,没有办法止住体内源源不断的鲜血和脏器的衰竭。

她的父亲不想饱尝得而复失的痛苦,几日间已是白发渐起。

李崇训总算有机会独自呆在她身边,大胆地观赏着她的容颜,握着她并不细腻的冰冷指尖。

他将身子探上前去,鼻尖与鼻尖若即若离,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没有的呼吸。

新婚之夜,他们也是这样近距离地面面相对,只是,他们那时各自怀揣心事和疑虑,如今,他终于有机会不曾遗漏地一寸寸观摩。

她闭着眼,并不算显而易见的美,比不上她睁开灵动的双眸,好似蓝天长在里面,深邃得望不到边。

一双俊眉轻缓挑起,而后眉峰下落,形成恰到好处的微弧,呼应着她英姿勃发的俊俏鹅脸,更添神采巧倩。

李崇训用食指轻触她右侧脸颊上生出的三颗小痣,因时常风吹日晒,肌肤不似普通女子白皙细腻,所以乍看是看不到的。

三颗痣仿佛如作画一般,刚好落在一条笔直的线,紧挨眼睑的那颗浸着浅浅的朱砂色,下面两颗是朦胧的栗棕,如同一串永不干涸的泪珠,镶在她的脸,陪她笑,陪她哭。

“咕咚……咕咚……”一阵阵充满节奏的水波声打乱了崇训细致入微的观察,他侧着耳朵环顾四周听了半晌,这才发觉,怪异的声音来自安歌体内。

他掀开衾被,隔着亵衣,看到她小腹位置突然露出半截手指大小的凸起,轻轻将手落在上面,那东西便如同受了惊吓,开始剧烈地反抗游弋。

李崇训惊吓地举起双手,他从未见过如此诡秘场景,他试探着安歌微弱如旧的鼻息,才稍加安心。

不料,那东西安歇片刻后,竟一波一波比之前移动得更加剧烈,这一次,它离开了小腹的位置,快速向胸口爬去,进进退退,愈发急遽挣扎,好似一条即将枯竭干涸在岸边的鱼,迎头乱撞着,用尽一切力量找寻生命的出口和延续。

安歌也开始挣扎地蹬着双脚,叮咛呻吟,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