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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散佚(1 / 2)

 一双尖厉的牙齿正朝安歌最脆弱的颈部飞袭而来,她反应极快地抬起双臂,精准地掐住它的头,使其无法动弹。

“安歌稳住!”崇训与子期正企图拔下一支稍粗的树枝,以解手无寸铁之急。

滑腻的蛇身不停地摆动,安歌像是在滔天巨浪中驰骋地一叶扁舟,随天地命运起伏飘荡,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甩入漩涡深渊之中。

蛇头带动身体的发力,迅速挣脱了她不足力道的束缚,眼见新一波的攻击即将形成,那三角形的头颅便被它身后突然出现的弯刀,活生生地砍成两截。

鲜红的芯子还在向眼前的猎物不住挑衅,就被毫无察觉地身首异处。

安歌仍战栗着握紧已失去进攻中枢的身体,蛇头之处已被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肮脏面孔所取代。

她定下心神看了许久——那是一张熟悉又意料之外的脸,那是一张她以为怎么也不会出现在此地的容颜。

自他身上的伟岸气质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如惊弓之鸟,又带着满面杀气,令安歌几乎完全认不出他来。

钟子期上前将缠绕安歌双腿的蛇身剥离甩开,李崇训也将她紧握得几乎能够掐出血印的蛇颈从手中抽离,但安歌并未就此放下平伸的左臂,食指缓缓张开,对着那人五内俱焚般的眼神,凛然发问,“元朗兄,是你吗?”

那人腾地跪在地上,将头一下下地向荆棘坑洼的土壤叩击,悲戚声声入耳,喑哑如砂砾,“少将军,赵元朗有负重托!千刀凌迟,死不足惜!”

安歌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他孤身前来,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君欣呢?君欣去哪儿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二小姐,都是我的错!”这是安歌第一次看到曾经那位顶天立地的赵元朗,哭泣得这般肝肠寸断、痛彻心扉,“我们行至秦州一带,突遇盘桓的蛮子围攻,二小姐当即被那伙人劫掠了去,我寡不敌众,被打得奄奄一息、失了知觉,等我醒来,二小姐就不见了……我对不住她,我没能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钟子期把他搀扶起来,他缓了好一阵,才能平抑着嘴角的抽搐,勉强继续叙述,“我见那些人身着皮袄裘服的异族装扮,又见他们一个个黝黑精干的皮肤,就一路循着后蜀和吐蕃方向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那日,我已准备好一坛酒与一堆柴,计划自焚而亡,借此来赎清我对符家的罪孽,倾盆大雨却浇灭了火堆。我便笃定这是上苍的授意,它不想让冰清玉洁的二小姐永远在那暗无天日的蛮荒之地受尽凌辱,所以,我赶回河东府,求求少将军带人一起去找她罢!”

那场噩梦,自发生之日,就像一群密密麻麻、四处攀爬的蚂蚁,在他的脑海里每时每刻地蛀洞挖孔,在他痛苦的回忆里,啃食出缕缕血印。

醒时梦时,都是那群畜生最无耻的淫笑,都是君欣花容失色的尖叫,都是她被扛上马背后无助无望地挣扎。

似乎一切纯净都在那一瞬被玷污得支离破碎,唯有她头上那只娇嫩的步摇在推搡颠簸中坠落,躲过了无数马蹄践踏,成为那缕香魂仅余的干净和侥幸。

在那一刻,他已了悟,那些马蹄带走的,也是他此生最后的温存。

安歌心里疼得厉害,她知道这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最深刻的感应,她触着自己冰冷讶然的脸颊,竟流不出一滴泪水,“她那样的高冷性情,怎能容忍这样的糟蹋和霸凌。我宁愿她香消玉殒,也不敢想她去体悟那种堕落于泥泞污浊的痛苦,生不如死。”

“不,我不要她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赵元朗匍匐上前抱住安歌的腿,极尽悲切地哀求,“少将军,您派人将二小姐救回来吧,只要她还剩一口气,我做牛做马,都要伺候她一辈子!”

“这一年光阴,我不断奔赴在拯救别人的路上,救君欣,救父亲,可是如今我连路都走不了,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我连她被抓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又能拿什么来救她呢?”安歌望着赵元朗难以置信的悲愤神色,已毅然决然地背过身去,“元朗兄,我们不怪你,也就此劝你一句,这是她的劫数,咱们都无能为力。”

赵元朗表情已由悲戚变得无比狰狞,他弹起身,双眸的暴虐像极了一匹站在悬崖面朝满月,即将仰天长啸的孤狼,“世人说的不错,豪门望族皆是一派手足倾轧。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抛弃后蜀皇帝,转投到他人的怀里,可以让自己最好的姐妹投身火海,而自己死而复生,你也可以在亭台楼阁中享受安逸平静,让血肉至亲深陷污泥、被人践踏……蛇蝎冷血的女人,我不该来找你讨救兵的!”

此时的赵元朗,毫无保留地一层层揭开了安歌心底刚刚稍有结痂的伤疤,他仿佛又伸出手,将那些硬茧一块一块地重新抠下来,带着淋漓的血肉,将她最隐秘、最惨痛、最不愿触及的记忆,曝露在明晃晃的大地。

钟子期愤愤不平地一脚将他掀翻在地,左手摁住他如竹子般紧绷的颈,下一秒欲抬起右手狠绝地劈下去,从而止住他疯癫不绝的胡言乱语。

“子期,不得无礼!”李崇训赶忙上前,握紧安歌颤抖的双肩,感受她几乎瘫在自己的身上。

崇训的下颚抵住安歌软额,温声细语地诉说,“安歌,你总是这样,当你伤心至极,就会把一切责任和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你讲信义,最怕失去和分离,这是你选择惩罚自己的方式,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背负着重压,强迫自己顾全大局而不顾及自己。你对自己太狠了,你不能对自己这么狠。”

这是他俩相遇以来,李崇训对自己说过的几乎最长的一段话,她睁着迷离的泪眼,下意识地贴紧这个好似茫茫瀚海中一缕和自己同样浮萍般的瘦弱身躯,彼此聊以些许慰藉。

“想知令妹如今是否安好,我们可以去找僧总伦,据说他能从人留下的物件中,看到他人的现状生死。”感到伏在怀里的安歌缓缓点头,李崇训朝地上匍匐挣扎的赵元朗,扬起劝慰安抚的温柔声线,“这位兄台,听我一句,我们知晓了她的近况,再行决意,也为时未晚,若成,则事半功倍。”

清晨还阳光扑洒的朗朗晴日,午后就是一番转瞬直下的光景,隐天蔽日,狂风暴雨,精准地折射着安歌此时心神不宁的惨惨戚戚。

总伦燃起一根蜡烛,绕着那只步摇转了三圈,双眼渐渐向火光靠近,瞳孔不断转动,似乎一幕幕的景象已跨越时空,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面前。

“怎么样?”安歌焦急地询问。

总伦不吭声,又幽幽地将蜡烛移向安歌的面庞,烛火蹦跳着照亮了那张正对着他隐忍又抑制不住厌恶的素颜。

他吹熄了火光,缩回了伸长的脖颈,“少夫人,你想她生还是死?”

“她是我胞妹,哪里有我期盼她死的道理?”

“是么?”总伦轻蔑一笑,“当时若无她告密于我,少夫人的把柄也不会掌握在李氏手里,你当下的命运或许也是大相径庭了罢。”

“我不怨她,我只怨自己,长了一颗甘愿为家族亲人披肝沥胆的心,既经历过生死,这种旧时恩怨,多说无益。”

“错错错,你不怨她,她却怨你!”总伦嘲笑般摇着头,端详着做工精美的金步摇,“你看这上面每一笔沟沟壑壑都是那么精妙绝伦,就好比她的心一样蜿蜒曲折,你怎么知道,你见到的她就是真正的她呢?”

安歌不想再与他纠缠在这些虚无的话题,二话不说,就要夺门而出,“你若是无法看清她是否活着,直说便可,不用在这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慢着!”总伦嗓音提高了半截,“少夫人既对贫僧有偏见,又不肯轻信于贫僧,我本可不必将真相相告,但看在少爷的颜面,贫僧送少夫人一句诗,还请自行定夺。”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狡猾地给安歌出了一道难题,“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新声代故……少夫人,请吧!”

安歌刷地拉开屋门,电闪雷鸣过后,屋檐上的雨柱,迸发集结着力量,倾泻而下,像极了女娲补天前缺漏的一角,对着坚硬的地面似乎都能砸出一个个坑来。

望着雾气弥漫的地面,她握紧手中的粉色步摇,对着门外的三人,无力地摇了摇头。

轰鸣的雷声压顶而过,总伦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德风云畅,休声响震。这样的天象观起来,又定有一番大事要发生了!”

钟子期开口问道,“安歌,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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