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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散佚(2 / 2)

安歌将那句诗原封不动地说与他们听,心中对总伦这故弄玄虚的家伙又增添几分不屑。

“这是卓文君的《诀别书》。”李崇训担忧地说道,“难不成……”

“诀别书?”赵元朗最后一丝清醒的心智,终于被这雨打成四面透风的筛子,他恍惚地从怀中掏出一截用红丝绦捆好的头发,呜咽大恸,“二小姐,你说这缕头发本是我砍下,就再送给我保管。我知道你的心意,无论如何,此生决不会负了你,谁负你,我赵元朗都不会负你!”

说罢,他哆着青紫的唇,上前从安歌手中夺下那只仍带君欣发丝沁香的步摇,穿着单薄破烂的衣衫,疯狂地在雨中奔跑,长扬而去。

“要不要把他追回来?”崇训眉头打着结,向安歌低声探询。

“我帮不了君欣,也帮不了他,随他去罢。”安歌勉强一笑,“崇训,劳烦你帮我把那双梅花匕收好,那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了……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我出嫁那一日,该有多好,终究还是我做错了。”

“诶,不对……”钟子期突然扬着眉毛,眼神散发出灵感莅临的光芒,“此诗出自诀别诗不假,可此文一出,本已决议纳妾的司马相如,又勾起夫妻二人往日患难与共的情深意笃,从此之后,两人安居林泉,白头皓首,可谓峰回路转,百转千回啊。”

李崇训随即附和,面露喜色,“或许,你妹妹她还活着,又或许,她还活得很好!”

安歌看着眼前煞有其事地两人,根据那个僧不僧、道不道之人一句虚无缥缈的言论,来判断一个人的生死,未免太过草率无据。

她还未来得及张口讥讽,一阵急促踏水的脚步声传来,管家李路举着伞朝他们躬身说道,“陛下有圣旨降于符家,符将军请少爷、少夫人回府一叙。”

安歌倒吸一口冷气,“可知何事?”

“听说陛下加封符将军魏国公,加兼中书令,拜守太保,不日将移镇青州驻守。少夫人大喜了!”

安歌这才放下心来,长吁口气,回眸苦笑,“别人都说心脏越锤炼越强大,可对我却适得其反,好似再也经不起任何事了。”

“我的心脏虽不强大,但愿帮你分担一二。”李崇训探过身来,对李路吩咐道,“劳烦管家将墨车收拾一下,我和少夫人将同乘归省。”

“孺子可教也!”钟子期笑嘻嘻地拍着崇训的肩,“这一出负荆请罪、温故知新的戏码着实不错,能让你俩从相敬如冰到互诉衷肠,看来我这个恶人做得再合适也没有了。”

待墨车停在符家外府门前,早已雨过天晴,空气清凉透彻。

安歌被符府外等候多时的佣人们,细致入微地抬到一张做工精美的贵妃椅上。听丫鬟说,这是皇后娘娘为奖赏她英勇无畏、杀贼有功而专门赏赐的,还邀她把腿疾养好后,再进宫好好一叙。

而这座椅上多层厚软的坐垫,是符将军命下人连夜赶制而得,一坐下去便好似陷入柔软的棉堆里,令人舒适不已,他还让工匠专门在踏板的右侧接出一块延伸,为了让安歌安放那只受了伤、不便弯曲蜷缩的腿。

安歌越听,心里越是愧疚得发慌,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亲,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告诉他君欣的灭顶之灾,她觉得自己和符昭序没什么两样,是她把君欣从符昭序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却又成为将她推入另一个幽暗深渊的始作俑者。

“恭贺符将军新朝加封,符氏沐浴皇家恩泽!”李崇训优雅得体的行礼声朗润入耳,才把安歌从冥想的思绪中唤醒,她惊诧于一向对礼数放肆不羁的李家少爷,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举一动皆毕恭毕敬起来。

原来不是他不会,不是他木讷,而是他不想做而已。

丫头将安歌从贵妃椅上轻轻扶起后,随一众小厮有序退下,唯留父女婿三人立于院内。

符彦卿先是对李崇训颔首一笑,而后转向愁容满面的安歌,“为父以为,你会带着行囊一起回来。”

一阵微风拂面,雨后潮湿的空气交织着腐朽的花香,问过夜来香后,她更感觉眼前这香气异常刺鼻,直教人窒息又恶心得喘不上气来。

安歌聚拢了发散的思维,才发觉正置于熟悉而又显得凋零无比的意曙阁。

那些被春意袭击后化作春泥的腊梅花瓣,有许多依旧执念地附着在院内湿润的土壤上,自己也沾满了肮脏的泥泞。

那些漂浮在空中五颜六色的“符马”,也失了往日鲜亮夺目的色彩,黑色墨迹停留在黄渍浸染的缎面,早已模糊不清,令人从心底止不住生出一阵物是人非的痛楚和感怀。

安歌松开崇训在旁虚扶的手,强忍者右腿不适,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积水一下子穿透她的裤角和膝盖,似也将这股凉意传到身体各处,“二妹之不幸,万般皆是安歌与符昭序之过失,子女不孝,愿意接受父亲一切责罚。”

符彦卿眯着眼,略略发白的胡须迎风摆动,“要说过错,根源在我,是为父将她从小与世隔绝,才唤起她对外界的向往和叛逆,终酿今日大祸。我一直说,父亲不能代替你们选择自己的路,因此,一旦你们沿着所思所想走下去,一切美好和失意结果的承担者,只有你们自己。如今圣上专注于扫清中原辽国余孽,我们都无法公然派兵前往秦州一代找寻,更不知她被掠去何方,如大海捞针,令人毫无希望。”他一面说着,一面扶起眼眶红润的安歌,“今天叫你们前来,不是为了这事,而是来决定你自己的事。”

“我?”安歌疑惑地对上父亲那双同样微红的双眸。

“如今昭信音讯全无,其他几位幼子资质尚浅。符昭序那逆子狼子野心,已被我勒令圈禁。安歌,幸亏初时有你,才能保全符家不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分崩离析。如今看来,为父和符家军尚能依赖的,只有你了。”他随即转向一直在旁垂首伫立、平静坦然的李崇训,“李少爷,有些话我本不该在你面前挑明,但为了安歌一辈子的幸福,我必须要讲清楚。”

“符将军尽管问,晚辈不会有任何阻挠和干扰。有些事,我早已明白,只是安歌,还需要您帮她看清而已。”

“好!”符彦卿随即朝他投去称赞不已的目光,“安歌,和为父一起去青州赴任罢!”

安歌迷茫不已,“这不对……崇训,你怎么不唤我爹作‘岳丈’?父亲,您怎么不唤崇训作‘小婿’?什么符将军、李少爷?你们不该这样的!”

崇训脸上的微笑自踏入符府开始,自始至终都没有片刻微澜,“安歌,是你疏忽了,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成婚之际,虽有圣上为媒,但符将军自始至终不在你身侧,如今他提出异议,自是顺理成章,你如今又有抗辽功绩,帝后也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于你。再者,你我结合,不过权宜之计、有名无实,你心有所属,我无意于你,如今婚解,不过皆大欢喜。”

安歌这才领教了李崇训的执拗和顽固,“晨间在洛水旁的一年之约,你怎能轻易反悔呢?”

“与你们军旅子弟一诺千金不肖似,我一向率性而为,盟约和解约,对我来说本就没有任何束缚。更何况,晨间歃血盟誓未成,又何来反悔一说?”李崇训突然狡猾起来,似是铁了心,要将安歌从自己身旁驱逐远去。

“你诡辩!”

“崇训所言,也正是为父所想。”符彦卿打断了安歌企图的反击,正视着她那张焦灼无措的脸,“安歌,随我离开这里,跟着符家军,你还是往昔那个威风凛凛、睥睨疆场的少将军,为扫荡这乱世天下,挥洒你的智慧和芳华,你的梦想、你的爱情、你幻想的一切追逐和规划,都可以一步步实现。可若你留在这里,就都不一样了。不是每条走错了的路,都能再给予你回头的机会。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生。”

李崇训好似早已和符彦卿达成默契,连连向她施压,“安歌,其实我俩在很多方面十分相像,每当我看穿你的心底,就好似冥冥之中看到镜像里的自己。或许我们本是一个魂魄的多个碎片,只是在转世凡尘之时,磕磕绊绊坠入不同的躯壳而已。”

阴霾的天空渐渐转晴,晚霞如悬挂在美人白皙面颊上的红色薄纱,令人不愿移开目光,他此刻温暖的脸庞亦如是,“我希望另一个我能畅意地活着,不顾一切完成自己的追逐。作为夫君,我可能无法为你带来幸福,但我愿意还给你追逐幸福的自由和权利。”崇训纯净地笑着,凝结起嘴边两团精致小巧的酒窝,“安歌,只有你重新获得快乐,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曾经那个一事无成的我。”

安歌嗫喏着嘴唇,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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