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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涯(2 / 2)

安歌忙不迭要拿出一套干衣替他换上,却被他用力扣入怀里,耳边的鼻息越来越重,发丝悬挂的雨水混着难以自持的眼泪敲击在她的肩头,安歌紧紧抱着他,蹭着他湿漉漉的脖颈,“崇训,快换衣服吧,这样会着凉的。”

“他对我而言,早已是一位不可替代的亲人,多年以来,我们相遇相知,他陪着我、开导我,让我度过从来没有过的静好岁月,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活不成了。”他闭上双眼,任凭热泪汹涌流淌,“他这一走,我这心里便空荡荡的……安歌,如果你也要走,要早早知会我,让我有所准备。”

“崇训,我不走。”安歌抚摸着他的背,好想为他的心传递安稳的力量,“我会帮子期一起,填补你心中的亏空。我说过陪着你,就不会半途而废,抛下你。”

崇训的手颤抖着拂过她的额顶,轻吻着那个已渐凝结的伤疤,“对不起,你的伤,因我而起。”

“没事的,”安歌躲在他怀中扭动着脖子,惹得李崇训心里一阵酥痒难耐,“这就算是这辈子我留给你的标记,来世你要借它来寻我。”

李崇训满眼感动,随即撸起右手的袖管,“这些斑驳的刀痕,记录着我等待着你走入我生命中的时光。下一世,我会带着它们来找你!”

“傻子!”安歌吸着囔囔的鼻子,极力想逗他开心,“我目光短浅,只想让你在这一世好好地宠着我,等到下一世,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我去跟孟婆说,我心甘情愿永生永世被你欺负,求她成全。”

安歌娇羞一笑,环绕他身侧四处嗅着,“奇怪!你刚才明明淋得是雨,怎么好似被浇了一身蜜,直教人黏糊糊的!”

只见眼前的李崇训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喉咙“咕咚”一声吞咽着口水。

她下意识地垂下头,惊觉胸间的红色纱衣外若隐若现露出的一抹深邃的白皙,顿时明白了一切,禁不住要抡起粉拳,打算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过李崇训已先于她一步咳嗽起来。

“安歌我冷,让我抱会儿你。”平躺在榻上的他,脸颊飘染两抹绯红,似是撒娇一般向安歌央求着。

“平日里入眠,最不爱让我碰你,今日真是稀奇。”

安歌嘴里埋怨着,身体迅速翻转过来,钻进这个令她略显陌生的胸膛,下一秒,她觉得不对头,赶忙举手触摸额头,入手已是一片滚烫。

折腾了大半宿,晨光渐渐洒进屋内,安歌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好不容易熟睡的崇训,禁不住泛起心疼与怜惜,他病了,却终于可以像常人一样在静夜中酣睡了,真是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卯时已过,天色渐明,整个园子都逐渐从睡梦中醒来,崇训的烧已然不似夜里如烙铁般热腾,却依旧昏昏沉沉、神志模糊。

他好似被梦魇住一般,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念着,“子期莫走……安歌,对不起……”

安歌犹豫再三,吩咐次翼照顾好崇训,自己用清水简单擦洗下因一夜疲惫而略显浮肿的脸,随即换上崇训的一身青衣,拿起佩剑,衣衫飘抉地骑上马,朝南城城门飞驰而去。

城外,钟子期牵着马匹,已等待不短的时间。他见一袭俊美青衣策马单骑,从远处疾行而来,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欣然笑容,内心也泛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安歌!”待对面的人跑近,钟子期这才看清,赶忙踮起脚尖朝她身后张望,“怎会是你,崇训为何没来?”

“他不舍亲自与你道别,便派我为你送行。”安歌不忍将崇训生病之事坦诚相告,省得令挚友心中惦念、左右为难,索性编出一连串谎话,“崇训说,没与你亲自说再会,就不算是分离。在他心里,你还住在乐乐台里。”

钟子期这才将双眼移至她的身上,安歌在女子中已属少见的高挑身材,李崇训和她并立,也只不过高出半头而已,只是崇训虽瘦削,毕竟也是男子一般的宽阔骨架,这套青衣放在安歌身上,略显衣袖宽大,但恰到好处的玉带束腰,尽添画龙点睛之笔,更称得她风流倜傥、形貌昳丽。

他打量一番,啧啧称奇,“这身装扮,竟和你夫君有好几分相似,方才差点连我都给你唬了去。”

安歌喟然感慨,“两人相处,便会在潜移默化间吸纳着对方的一切,到最后竟发觉,不仅彼此容貌有了许多相似,连性情和动作都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其实,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趋同的过程。”

“士别三日,竟当刮目相看。”钟子期朝安歌翘起拇指,赞叹不已,“本想三番五次地嘱托你对他多多包容,如今看来,无此必要了,我也可安心离开,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安歌疑惑反问,“不过如何?”

“虽说是趋同,但作为挚友,还是要规劝你一句,你定要多多在自己身上下些柔媚女子的功夫,如今你这番雌雄莫辨的模样,真害怕等我回来的那一日,你和崇训都结拜成兄弟了。”钟子期前面还一本正经地絮念,说到后面便又拐着弯地逗弄起安歌来,直教她哭笑不得。

谈笑樯橹间,钟子期优雅地伸长纤细如天鹅的颈,抬起手臂,轻轻摘下城墙边伫立的一株袅袅摆动的白玉兰,洁白花萼沉静绽放,坚定而低调地散发着清雅幽香。

因从这年春季起,雨水便一直淅淅沥沥地不停歇,加之战火纷飞连绵不绝,这处太原城墙的外延已略有坍塌,朝廷如今计划着南下,暂时没有再施工修缮的短期打算。

墙角这几棵并不算高大的玉兰树,不知为何,竟在这处最不起眼的角落绽放着别样风采,令人移不开眼眸。

残缺与傲然,暗灰与高洁,铸成时光的见证,也不禁令敏感的文人墨客黯然神伤、扪心自问,曾经坚不可摧的城墙如今都已成破损腐朽,这些惊才绝艳的纤弱花瓣,又能长久存世于几时?

钟子期敛去一贯的微笑,嘴角眉间装满了风雨隐忧,“崇训的病本就忽好忽坏,如今我又离开,保不住他心中一角就此塌陷。你要做那块最珍贵的女娲补天石,用爱和包容将他心中的缺憾修补好。我知道,你一定能行。”随即,他将那多芬芳雅致的玉兰花,别到安歌玉环轻绾的发髻之上,“安歌,一切拜托你了!”

安歌抬手拂去钟子期肩上的片片落花,凝视着他狭长深邃的凤眼,“你放心,我再不似从前那般任性。”

钟子期会心地点点头,牵着马便要转身离去。

谁知走了两步,他拍着额头又折返回来,“怪我昨日喝了太多酒,如今头还昏昏沉沉的,”说着,他从包裹中掏出本装订一新的书递给安歌,“因行程匆忙,没法子一本本教你了,这是我这这几日赶制出来的摘编笔记,上面都是近几年来我收集医术典籍中的有用信息,希望你能够接过这柄爱的火把,终有一日,用你的真心,将崇训心中的坚冰彻底融化。若你厌烦了这种生活,也请打点好关于崇训的一切,再行离去。”

安歌随手翻动着这本凝聚了挚友多年心血的厚册,其间的笔迹,时而舒缓平稳,好似刻印一般天圆地方,时而急促跌宕,隔着纸面都能尽数感知书写者那一刻的烦躁不安。

钟子期与她相视一笑,再重道一声“后会有期”,便飞驰电掣般地向前奔去。

可是,“期”字随风飘荡在空阔的荒野间尚未落地,他又想起些什么,再一次兜兜转转地回到安歌的面前。

安歌双手环胸,哈哈大笑,“子期,你如果实在不舍得,就莫要走了!”

钟子期露出少见的羞赧,练练摆手,“我今日实在糊涂,符将军莫怪!这里有一封你的信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他将这封信交与你,就不可食言。”

安歌接过信,半信半疑地捂嘴笑道,“你说,我还要与你告别么,说不定你一会儿又要转回来了!”

“这会子真是要走了。山高水长,挚友保重!”钟子期扬起马鞭,用力挥动,回眸一笑间,已是沙土飞舞,奔腾如烟。

安歌追着马蹄前行的痕迹,挥舞着手臂,大声疾呼,“崇训和我,等你归来,知己莫逆,磐石无移!”

她望着那个潇洒如仙的矫健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抑制住内心的不舍和激动,颤抖着打开仍带着他温热手感的信,一袭澎湃又清晰的字体映入安歌湿润不已的眼帘。

“符妹亲启,见字入面。自尔于归,北上栾城,险象环生,兄嫂闻之,悬心惴然,悔憾未能与尔并肩而战,致尔九死一生,地狱归来。然听闻李氏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尔等伉俪相夫持家、岁月静好,兄嫂动容不已,颇感安慰。念及国都将迁、九鼎将徙,郭氏全族已尽数南下汴梁,自此分离,相见不知何期,故修短书一笺,遥秉相告,万事皆安,切勿惦念。山迢迢,水依依,芙蓉正芳,骓鸟正翔,潜虬深蟠,黄鹄未晚,青云之谊,恒世不忘。柴荣并刘氏敬妹。”

清雨拂去,碧空如洗,青衣如雁,翱翔九天。

残垣断壁,君子如兰,玉带如歌,神女抱怅。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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