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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葛生(2 / 2)

“忍冬姐姐当时一心祈求死得其所,你放心,我不是她,我会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亲自手刃了他们,只有活着,才能和世间的热血男儿一起,在千疮百孔的中原大地,重新堆砌起浩渺无边的锦绣江山!”

说着,她含泪露出虎牙狡黠一笑,挥舞着刀鞘朝赤乌白兔尾间用力一击,马儿被鞭策得如同离弦之箭,一骑绝尘,向远方飞驰而去。

“想必当时她也是这般催促你走的吧。”安歌仰望着血红的天空,细语温言,感悟着天人永隔之后依旧刻骨铭记的心有灵犀,“忍冬姐姐、嫂子,我好想你们。”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静寂的乱坟岗,细长尖锐的树枝沙沙摆动,犹如一只只夜幕降临后,就要倾巢出动的仙鼠,舞动着它们长得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天空的翅膀,盘旋着伺机而动。

如今这里只剩安歌一人,陪伴着那些曾经鲜活、如今已悄无声息逝去的生命。

然而,她并不觉得一丝害怕。

脑中全部所思所想,都是该如何为眼前的他们,寻得一个安全而又体面的短暂去处。

或许,不多时,官兵就要来了。

想到这些,她只得硬着头皮,略显笨拙地驱赶着这座特殊的马车,一步步缓慢而又艰难地向远方的未知走去。

步云天下新奇地看着身旁这只俊秀而略显柴瘦的棕色马匹,几近挑逗般地企图和它拼起脚力来。

它饶有心计地在那匹棕马面前肆意驰骋,后者因背负着身后巨大的负重,根本无法赶上它的脚步。

几番挑逗过后,那匹棕马终究还是动了怒,拉着满车的尸身,撒开腿疯疯癫癫地与步云天下竞逐起来。

“快停下!”走在棕马身旁、小心驾驭的安歌被它忽如其来的加速剐蹭到一旁,她见高声呼唤无用,又将食指与拇指环了个圈放在口中,吹起了响亮的哨子。

步云天下回头看到甩在身后很远、正在急火中烧的安歌朝自己愤怒地跑来,总算是乖乖地停下脚步,好似一个顿悟知错的幼儿,低垂着的头几乎要伸到泥土里。

可是,那匹棕马的疯势却未曾就此止住,它似乎对这片地形十分熟悉,欢脱地飞奔着前进,安歌生怕它用力过猛,弄断车辙,连忙心急如焚地跳上原地等候自己的步云天下,狠狠地朝它的尾巴甩了几鞭以作训斥。

当她大汗淋漓地勒住缰绳后,才发现此时的棕马正带着车身,安然无恙地停留在不远处一座被废弃的小型寺宇之前。

那寺院围墙与主殿墙身已略有斑驳,但能依稀看出当时修建之人的细致用心。

安歌慢慢走进正殿,一座地藏王菩萨高座台上,身披金黄色天衣,俯视芸芸众生,左右两侧的匾额誊写着,“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桌前的油灯似乎也有许久未曾添置香油,供桌上的香梨瓜果也已早被风干得不成样子,她正暗自喟叹,却瞥见左右两侧的墙壁之上,密密麻麻悬挂着的尽是蓝底白字的细长布幡。

安歌以为其间大字不过佛经偈颂,走近一瞧,却发现一副四行诗文,“舟行次符离,我子死阿十。临之但惊迷,至伤反无泣”,其余的用肉眼粗略扫过,满墙面皆是“英灵、德辉、温厚”等追念词语。

脚下一个不小心,差点踢倒靠墙而立的木桌,好在她反应极快,迅速接住了几乎坠地的一块蛛网密布的牌位。

借着窗外透过的十分熹微的光线,木牌上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大汉魏王左卫上将军同平章事刘氏承训之位。

“原来竟是你……”安歌眼前立刻浮现起那个清风霁月的高大身影,还有那句他临别之时赠予自己的信任与期许,她用袖子擦拭着被灰尘封存已久的牌位,满目伤感空念,“魏王,若你还在,世间定不是这般模样。”

院外,步云天下仍旧不时用骢毛和口鼻逗弄着那匹俊秀的棕马,而后者只是忽闪着眼睫,安静而留恋地呆望着这座庙宇,不理会其他。

“一定是你带我们过来的吧?”安歌上前轻轻梳理着它打结的毛发,踮着脚,在它耳旁轻声问道,“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那棕马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嘴里“呜呜”的叫着,额前白粽相间的绒毛微微颤栗,像是一位终于找到母体的孩子,委屈得令人动容。

“你之前一定是一直跟着他吧,陪他走南闯北、扫平天下。”安歌抚摸着它脸颊,心脏紧贴着它的颈,悉心听着它口中的呜咽,不住地点着头,似乎能够读懂它的满腹想念与不甘,“嗯……嗯……他走后,你就被迫和那些皇宫的戍士待在一起,他们粗鲁鄙俗,根本不是你的伯乐,如今也再不能上场拼杀,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安歌静静地聆听着它的倾诉,连一旁原本活跃不已的步云天下,也就此受到氛围的感染安静下来,一点点感受着它身上神秘出众的气质。

“嗯,我知道,这里是魏王灵柩离开汴梁后,短暂停留祭拜的佛堂,这站之后,他就要独自一人魂归故里去了。你是在这里送别的他,所以你记得这里,心里一直惦记这里。”安歌说着,便抬手将套在其的辔背上的流环取下,车身与马匹就此分离,“如今,你重回自由之身,便去代他看看这个偌大的天下吧。”

那棕马似是懂得世人言语一般,颇为留恋地眨巴着双眼,侧着头看了眼殿宇之上高高端坐的地藏王菩萨泥塑,便再也不回头地一路朝前狂奔而去。

疾风掠过,像极了那些早已毫无知觉的人们来去匆匆的一生。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安歌心中默念着这首杜甫所著的《房兵曹胡马》,颇感抚慰,纵然跨越生死、挫骨扬灰,却有一种念、一片拗,一念执着着恋恋情深,顽强抵抗着戚戚缘浅。

暂且将郭氏一家的尸体安顿好后,她跪拜在地藏王菩萨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朝高高在上的神灵、朝英魂已归的魏王、朝静默枉逝的眷友。

夕阳西下,已至最后残存的光线,恰巧落在菩萨普度众生的眼眸之上,穿越神思与迷惘,沉淀在安歌无比笃定而决绝的心田。

“皇帝斩杀郭氏老幼,伯父如今势必同样身处险境、生死不明,于今唯有符安歌一人可深入虎穴、孤身犯险,愿得你们在天之灵庇佑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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