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孟元泽疲惫地躺在床上。^^看了又看小说网^看了又看小说网^^日间多饮了几杯酒,现在,虽然疲惫,神智却还十分清醒。
他终于踏上了仕途,终于圆了孟家祖辈的宿愿!现在尤记得从兵部使者手上接过委任状时那难以遏制的狂喜。然后,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当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淅川。连日来,登门道喜的人骆绎不绝,忙得他几乎顾不上休息。而连续的忙碌也终于使他极度兴奋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
躺在床上,星儿的事情没来由地就突然浮上了心头。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当日,听完星儿的一曲《雨思》,他立即断定不能再让星儿留在孟筠身边。但是,究竟应该如何处置呢?如果明着让星儿离开,星儿肯定不愿意,孟筠只怕也不肯,孟林夫妇恐怕也会因此生出一些其他的想法。
如果让她介入到家族生意中,他又不放心。毕竟,星儿早晚是要嫁人的,如果让星儿掌握了家族生意的秘密,将来只怕是个心腹大患。对于星儿的聪慧,他是太清楚了,清楚得让他有些恐惧。
“那么……嫁人?让俊儿娶她做妾?”
一个念头闪过,他随即摇头。从小看着星儿长大,他是太了解星儿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星儿对孟筠死心塌地,但在骨子里,他却深知,星儿决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驾驭的。如果她不愿意,什么尊卑伦理、主仆大义甚至父母之命都不可能让她顺从。他可以掌控孟府上下所有人的命运,星儿却是个例外。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嫁给孟俊,不会嫁给他安排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选择了!找个理由让她离开孟家,然后……顺理成章地消失吧!
星儿太过聪慧,偏偏又不驯服,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他不安,并且这种不安随着星儿的成长与日俱增。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到星儿的存在是一种威胁,总觉得她一定会给孟筠、给孟家带来灾难。他决定立即采取措施来消除自己不安。三天前,随同兵部委任状一起过来的,还有一道密令。边境的鹤城已经落入了展族的包围封锁中,虽然消息还在高度保密中,他却已经接到了运送军需物资的命令。
“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心里盘算着行动的细节,他开始感到倦意袭来。
“一个女人,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怎么可以聪明得让主人感到害怕呢?这不是在找死吗?”闪过这个念头,他终于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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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马车,挥手向小姐告别,何芯的眼里写着不舍,同时又有几分雀跃。这可是今生第一次“出差”呢!
一大早,孟元泽就派人找到她,说要交给她一个极重要的任务。到了中堂,她就发现全家人都已经到齐了,包括她的父亲母亲。
然后,孟老爷说,明年的琴韵会,得给小姐备一个好琴。而天下的好琴,十之七八都在那个嗜琴如命的鹤城城守苏衣鸣手里。他嗜琴如命,寻常人自然很难从他手里买到琴,但只要求琴的人本身琴艺高超,被他引为知己,他又往往不吝馈赠……
不等老爷说完,何芯就已经明白,这个任务非她莫属。她自然知道琴韵会对孟筠的重要性,为了孟筠,她愿意到鹤城走一遭。更何况,对于那个嗜琴如命的苏城守,她也充满了好奇,期待一见呢!
然后,她便发现,出发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孟老爷只说,边关紧张,战事即将开始,所以,行程安排得比较匆促,要在战事开始之前赶回来。
她点点头,没什么意见。虽说事出突然,但她并不介意做一次短暂的旅行。孟老爷话音刚落,就看见吴方伏身跪地,请求跟随保护她,却被孟老爷阻止了。此后,吴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但她的父母已经围上来了,又对她重复了一通“忠心完成任务”之类的话。她无可无不可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深爱自己的父母,但对他们满脑子的“忠义”思想无能为力。最后,孟筠又坚持一直把她送上了马车,甚至亲自跳上马车,检查座椅是否舒适。就这样,明知道吴方可能有重要的话要告诉她,她却直到马车启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吴方单独说话。
“算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呢?等回来再说也不迟!”抛开思绪,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旅游观光之中……
看着远去的马车,吴方心里充满了担忧。
鹤城是天硕王朝与展族部落交界的边城,在天硕王朝的最北边,是天朝的军事重镇,常年处在高度戒备中。从淅川出发,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达。
这次去鹤城,孟老爷只派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护卫充当车夫。一个小小女孩,去那样兵荒马乱的城市……?他实在很担心星儿的安全!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又摸了一下怀里的珠花。
回来之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单独见星儿,没想到她就突然就离开了。可是,即便不离开,又能如何呢?她根本从来就没有留意过他。她的心里眼里根本从来就没有他的影子。那天,听着她弹琴,感受着从她指尖喷溢而出的才华,他忽然觉得离她好远。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她。他的心里一阵怅惘!
“就暗中保护她一程吧!五天!用五天的时间来看看那个车夫的功夫是否可靠,即使孟老爷怪责也顾不得了!”吴方打定了主意,立即回府骑马,向着马车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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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磷磷前行。
从孟府出发已经十五天了,何芯也早已适应了马车的颠簸。从最初的浑身酸痛到现在的毫无所觉,她又再次验证了人类惊人的适应力。
一路上,她也充分领略了天硕王朝的民生百态。毕竟,从小到大,她能离开孟府的机会也不多。一路走来,从行人的衣着,路边的小吃到建筑的风格,独特的景观,她都做了一番细致的考查。
恢复记忆之后,她立即就跟着小姐识字,然后发现,这个时空的文字虽然与她前世的文字不完全相同,但看样子,两种文字根从同源,因为无论是文字的含义还是语法都跟她所熟悉的古汉语很类似。甚至,连她的名字“何芯”两个字的写法都同前世一模一样。
并且,不知为何,这个时空的历史同何芯熟知的中国历史完全不同,但无论是民风习俗还是文化传统,都同古代中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例如,名目虽有些差异,但这个时空中也有类似于儒、道、墨、法等各种学派,主张观点也都大同小异,而且也同样有道教和佛教广为流传。
七十年前,当今皇上凌丰涯的祖父凌意钰夺得了帝位,定国号为天。凌意钰建立的王朝,称为天衍王朝;其子凌辉的王朝称为天清王朝;而当今的王朝则称为天硕王朝!
天硕王朝由十二个郡组成,京城叫做大宁。最富裕的是处在天硕王朝中心的五个郡,依次是钦今、楼晟、淅川、辞水和宛宜,京城大宁就在钦今境内。然后就是北方的鹤郡、临都;南方的洀韶、晤预;西方的单乡与东方的卢麟、瑾瑜。每个郡又各由数县和数城组成。每个县名和城名的第一个字都与郡名相同。例如,淅川郡中就有淅云县、淅次县等等。
天硕王朝东南两面环水。东面是茫茫海洋;南方的晤预、洀韶两郡则与一个群岛国佑滋国隔海相邻。佑滋国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海洋贸易,因而被轻贱商业的天朝人广泛鄙视。
西部单乡郡与平朗国相邻。平朗国地广人稀,民风爱好和平,所以两国世代交好。
北方则是大草原,分布着几十个草原民族部落。最大的一族叫展族,也是紧邻着鹤郡的一族。展族尚武,十分好战,自凌氏建立天朝以来,双方之间曾爆发过三次大规模的战争。十年前的鹤水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
七年前,展族首领去世,新继位的族长展颜主动向天朝求和,双方终于达成了停战盟约。七年来,双方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边境的民生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喘息的空间。
平朗以北、鹤郡以西则是连绵的群山。也幸亏如此,以骑兵见长的展族才不能轻易翻越高山入侵平朗国。
北方的另一大郡临都则与草原上的另一个游牧部族剌族隔山相邻。自凌氏建立天朝以来,剌族实力越来越弱,在展族的扩张下,生存空间日益收缩,不得已与天硕王朝结成了盟约,共同对抗展族。
从国力和发展程度上判断,天硕王朝同古代中国的隋唐时期最为接近,民风和习俗则比隋唐时期更为保守……
思索间,何芯乘坐的马车已经进入了鹤西。这是离鹤城最近的一个小边城,再有一日的路程,他们就该到达鹤城了。
十五天来,何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惜言如金。一路同行,她同那个车夫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与往常一样,办完了所有手续,走到那个车夫身旁的座位上坐好,她没有征询他的意见,开始径自地点菜。
从孟府出发后,她很快就发现,这个车夫并不是一个好旅伴。除了驾车,其他的事情他都一律不管。什么打尖、住店,点菜、洗车、喂马……所有的事情都由何芯一手包揽。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何芯从前世到今生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办得妥当。
真正难以忍受的是他那种随心所欲的性格!
刚出孟府的那天,他一跳上马车就开始拼命赶路,仿佛背后有人追赶似的,从早上到中午,一点减缓速度或停下的迹象都没有。三个时辰过去后,何芯终于败给了自己的肠胃,试探性地问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应该吃饭了?”
结果,马车瞬间停下。那是一个极其荒僻的小镇。翻遍了大街小巷,何芯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又破又旧的小面馆。然后,等两个人都终于在那家面馆坐定之后,那车夫就又立即陷入了沉默。看着他始终不动如山,何芯只好无奈地叫了两碗面。
“拜托!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好不好?小女子还指望着当个淑女呢!”一边对着碗里的面狼吞虎咽,何芯一边暗暗腹诽。
吃完了面,又是一路狂奔。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何芯终于又按捺不住问他:“我们是不是应该找家客栈?”然后,何芯听到了同行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前面三十里有个枫林,里面有个岩洞,可以在那里休息!”
“他是说……露宿?”何芯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难道自己要饥肠辘辘地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在一个树林里——过夜?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她早已是浑身酸痛。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美美地吃上一餐,然后再好好泡个热水澡。瞪了那个车夫一眼,她决定在看到下一个小镇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要求打尖住店。结果就是,路越走越荒,直到到达他所说的枫林,他们没有再经过任何有人烟的地方。
认命地跟着那个古怪的车夫走到岩洞里,何芯便发现这果然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洞口很小,里面却很宽敞。然后,何芯就看见那个车夫变戏法似的从马车里翻出了几张很厚的毛皮铺在岩石上,淡淡说道:“你休息吧!我去打些野味!”
“要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何芯突然一阵恐惧。摆出一个最友善的笑容,她讨好地问道:“我还没有见过打猎呢!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那车夫淡淡扫了她一眼,却没有打算再搭理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山洞。
他显然是个不错的猎手,不过短短地片刻,就带回了几只山鸡和野兔。然后,他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熟练地对那些野味开膛破肚。看着他娴熟而自然的刀法,何芯突然觉得,他一定不是孟家人,也一定不是一个车夫。
孟元泽治家严谨,所有的仆人都训练有素。孟家的车夫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的。并且,自从来到这片枫林里,何芯就突然感到这个车夫整个人都变了。倒不是外观和态度上有什么变化,而是他似乎突然就失去了戒备,变得很放松。何芯有种感觉,他并不十分乐意与人打交到,这野地才是他最为适合的生存空间;并且,看着他料理野兔的刀法,何芯也直觉到他一定会武功,而且功夫绝对不低!
为了照顾孟筠,何芯下了八年厨房,经过不断努力,一手切菜刀法可以说得上是炉火纯青,但是,如果由她来料理野兔,就绝对不会那么迅速,也绝对不会那么干净,皮肉的分割也绝对不可能那么均匀!
“一个人必须脱离人群,在野外才能感到放松……?”何芯忽然觉得他一定是个极其孤独的人。一丝怜悯在心头升起,她微笑道:“我来帮你吧!”然后,没等那车夫开口,何芯就已经生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