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重已经被贬谪一年了,他自打前一年的上元节捞了一盏河灯之后,整个人就已经看开了不少,哪怕是贬谪,他却好像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真谛一般。
花开了他就画花,花败了他就画竹,晴天他就画云,雨天他就画人,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好像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只剩下美好的一面。
可是他画的最多的还是一个女子的图像,那女子总是看不清眉眼,时而坐时而卧,时而嗔时而笑,友人总是笑他入了魔,他却总是满不在意的一笑。
那是他想象之中,她的模样,他给她想象出无数种面孔,只等待有一日的相见。
又是一年上元,依然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只是此时的雪千重却已经不是那时的雪千重了。
他不再孤苦,不再心如死灰,这次不待卖灯的姑娘问,他已经要了一盏河灯。
在提笔之前,他想了无数种画法,可是当他提起笔,却好像什么也忘了,空白的河灯上顿时留下了一个墨滴。
他看着河灯,无奈的笑了笑,干脆把那墨滴画成了美人的云鬓,在河灯上画了一副美人图。
手一松,那河灯已经渐行渐远,歪歪斜斜的漂走,他信手一捞,手中就多了盏河灯。
河灯之上,是一诗,末尾书着“玉衡书”三个字,瞧见这三个字,他顿时欣喜若狂,竟然又是她的!
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莫非她还在此处?!
雪千重仓皇的四下望去,却只望见一个又一个笑意盈盈的身影,她们都在笑,可是却没有一个会是她。
那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他拨开人群,穿过那漫漫的人海,却始终没望见他想望见的人。
他见不到那个玉衡啊。
上元节,雪千重受了风,回去没多时便病了,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直接让他躺在床上许多日也没能起身。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的友人来了,点着他的脑袋骂他痴,明明已经被贬谪了,却还不想着做出点什么政绩来让皇上把他召回王都,反倒天天画花画鸟的,花鸟能让他扶摇直上不成?
他连连应了,可是却依然我行我素,果然第二年又被贬谪了。
然后他又遇见了那盏河灯。
他为官十八年,十八年官路飘浮,十八年贬谪,也捞了十八盏河灯。
年年的上元节,他都要病上一场,如今已是第十八年,已经成了当朝丞相的友人坐在他的旁边,点着他的脑袋,一句一句骂他痴。
“你瞧瞧你,十八年了,你如今竟然还是个芝麻官!”友人点着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他如今是当朝丞相,府里头妻妾成群,可是反观雪千重,还是个九品芝麻官,身边莫说妻妾了,连个能伺候的人都没有!
“咳咳,我还没寻到她。”咳了两声,雪千重艰难的替自己辩解。
他年年都会捞到一盏署着玉衡之名的河灯,只要透过那些诗,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模样,也越的坚定,她和他的心意是一样的。
可是她为何从来不来见他呢?
十八盏河灯,盏盏都把他的心神带走,他盼了十八年,等了十八年,也失望了十八年,可他却还在期盼下一个十八年。
如果他能等到她,几个十八年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