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普通科级干部,是不够格配单独办公室和单独电话的,可谁叫京大享受特殊拨款,财大气粗,且系团委就这么五位领导,另外四个都配了,自然不能拉下薛向。
电话是老王打来的,语速甚急,只一句“长去开会了”,说完便把电话撂了。
话虽短,意思却多,薛向自然听出来了。要说安系商量正事,从来都是安在海来电,而这会儿安在海亦未赴吴中上任,必然在家。可来电的却是老王,且其匆忙就挂了电话,薛向便咂摸出,这是老王私自打来的电话,要自己速去松竹斋。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难道今天开会讨论的事儿跟自己有关,不会不会,自己这芝麻大点儿官,怎会劳动那些大佬?那不是自己的事儿,若是安氏的事儿,当由安在海来电,何必要老王这般仓促得好似通风报信。那,那必是与己有关,且是能劳动那些大佬会商的事儿,那就只有一件事儿――许干的新职务。”
薛向挂了电话,心窍转,立时便猜出了答案。因为,他那次夜访许干后,就为许干的事儿,在安老爷面前说过话。老爷当时没有回话,可老王却是在侧,知道有这件事。
薛向虽然猜出了为何事,却是依旧糊涂老王为什么来电话,还如此仓惶,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薛向心怀疑问,脚下却是不停,片刻就到了松竹斋。他刚陪即将赴任的安在海和永远是岳父重于工作的左丘明,喝完一壶茶,老爷的座驾便进了大门。
…………
黑小的书房内,因是夏天,只有烛火,没有炭火,光线不明,倍显幽森。
老爷倒是没问薛向何以在此,落座后,就把会议的结果简要说了一下。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上竟是没定出结果。他来时就暗自嘀咕,虽然许干是曾经的中央大员,且是威权赫赫的中组部副部长,可到底只是个副部级干部,就算其中牵扯到吴家人,他的调动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上高层会议呀。
听老爷一说,他才明白,随着南蛮越闹越凶,教训南蛮在高层几乎成了共识,原本他替许干相中的苗疆省的位置,竟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想来也是。从古至今,历来就是战功最重!而职人员自然不可能上战场立功,那后勤转运就成了为数不多的立功机会。若是谁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勋,无疑能在仕途的功劳簿上给自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样也为日后更上一层楼,打下坚实的基础。
是以,原来薛向替许干筹谋的位,立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就在薛向消化这消息的时候,一旁在座的安在海和左丘明竟闹出事儿来。
“爸爸,既然是这样,咱们也得争取争取。您下次能不能在会上提名我过去。我也觉得老在安逸的环境待着不好,还是艰苦的环境能磨练人,吴中省的事儿,缓一缓也还来得及,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安在海此去吴中,本就是肩负整合安氏在吴中力量的重担,可谓是个大桃,且更具象征意义,象征他安在海依旧是安系掌舵的不二人选。可眼下,安在海竟是连这大桃都不要了。闹着要去苗疆,可见这位火热到何等程。
“在海,吴中的重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也就你有这个能力挑起来,你不去谁去?”左丘明罕见地直言反对了安在海,一番豪言说得冠冕堂皇。
薛向还以为这位这回开了窍,知晓顾全大局了,哪知道左丘明话锋一转,又道:“爸爸,我认为我在铁道部已经历练得足够了,此去苗疆。虽然僻壤穷乡,却是最最锻炼人的。您不是老教育我们说‘党员干部就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么’。我希望这次能去苗疆,哪里最苦,我就去哪里。”
左丘明神情肃穆,长眉如锁,幽幽的烛火下,刚毅的造型加悲壮的言语,竟让薛向凭空生出几分“风萧萧易水寒”之感。
在左丘明说自己不合适去的时候,安在海就已经开始皱眉了,不过好歹那话说得还中听,可这后面半截话一露出来,把安在海气得直喘气:“大哥,你从江淮省调到铁道部才一不过一年吧,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历练够了,但你若是坚持认为自己历练够了,去吴中岂不是正好,相信凭您的能力,应该能很快稳住局面,至于苗疆的差事,还是交给我吧。”
安在海话落,左丘明立时就接上了,一时间,二人唇枪舌剑,辩论的不亦说乎,好在都还顾忌着老头,言辞间皆是说法辨理,即是这样,依旧是锋芒毕露,听得一旁地薛向眉头越骤越紧,几次都想出声制止,终归有自知之明,强忍了下来。因为,眼前的这二位,已经辨出了真火,薛向自知这会儿,不是自己一个外姓人该插言的时候。
薛向虽不插言,却是不住朝老爷的位瞟去,灰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老爷是何表情,但老爷脚下不住颤抖着的手杖,却是让薛向知道此刻老爷心中愤怒已。
薛向担心老爷的身体,知道要是再让这二位辩下去,没准真将老爷气出个好歹来。谁成想他刚要出声,老爷动了。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老爷将身侧搁置茶水的立凳掀翻了,霎时间,凳落,杯裂,水溅!
“滚,你们两个王八犊给老滚,从今以后,别再想进这间屋,滚!!!”老爷不住地跺着拐杖,指着二人大声喝骂。
唰的一下,二人脸色一片惨白,齐齐颤抖着身,望着老爷,却是挪不开脚步。此刻,二人真真是吓坏了,纵使二人官高日久,养成了气势和威仪,可在老爷这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将面前,那点气势,屁也不算。此刻,二人心中再无半点思绪,只剩下惶恐,惶恐若是此后老爷真不让再进这间书房,那今世的奢望可就彻底断送了。
薛向顾不得劝顾安、左二人,紧走几步,把老爷扶住,又轻轻用力,将老爷按回了椅;一侧的老王则飞速地将立凳扶立起来,又寻来扫帚、簸箕将狼藉处打扫一新。
“老爷,消消气儿,气大伤身不知道啊!何况人家二伯和大姑父又没说错话,这苗疆眼看着还真就是锻炼人的地方,当然,也是个金窝。不过,二伯和大姑夫想往那儿去建功立业正是人之常情,我可真没看出您生气的理由。我就不信当年您老打仗的时候不争功,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您老可跟我讲过,血战四平的时候,林罗长可是把主攻任务安排给了兵团,还是您亲自打上门去,把主攻任务抢过来的,有这回事儿吧?咱们执政党人,可不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姓点灯啊。”
薛向见气氛尴尬,立时就开了腔。他可不管老爷那争着打战赴死和这二位争着坐享其成的性质有何不同,拾起来,就往一块儿联系,且他知道只要一说打仗的事儿,老爷的注意力一准儿被转移。
果然,安老爷瞪了他一眼,叱道:“老那是提着脑袋玩儿命,和他们这窝里斗是一回事儿么?”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您那是打仗,人家二伯和大姑夫争着去的地儿,也是要打仗,都是打仗,您若非分出个青红皂白,那就是不讲理,说句难听地,血战四平是打得惨,您老这不是也在指挥所么,难道您要人家二伯和大姑夫抗了枪到前线,才算是好汉?”
薛向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可他知道此刻不如此,难以让老爷饶过安、左二人。
老爷一听薛向竟敢讽刺自己缩在后面指挥,让士兵玩儿命,立时就恼了,气得眉毛直抖,想说出些道理来,开合着嘴巴,又说不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那会儿还真就是在后面端了望眼镜,看士兵决死冲锋,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难以推翻。
如果此刻有第者愿意帮腔,却是可以帮老爷分辨“长是指挥官,必须待在指挥岗位上,上前线冲锋一旦阵亡,给整只部队带来的危害更大。可这些话,到底不是老爷自己能拿出来辩解的,是以,老爷张了半天嘴,最后也没吐出一个词儿来,气呼呼地抱了茶杯,猛灌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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