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冯克莱斯特卿是个人类,想必他现在一定会大叫“OH,MYGOD”吧!但他既不是美国人,也不是人类,所以只能仰天长啸了。
“陛下——!!”
他一双长腿跨着大步,在宽敞的房间里不断来回踱步。正好打从敞开的房门经过的城堡主人,一脸惊讶地走了进来。
“浚达,你还没回王都呀?”
“啊啊,古恩达鲁,现在并不是回王都的时候,一想到见不到陛下的身影,一想到见不到陛下的身影,一想到见不到陛下的身影……”
“冷静点,你真的冯克莱斯特卿吗?”
古恩达鲁冷静地与浚达保持一步的距离,以免被他的碎碎念波及。
“先不要管我!”
古恩达鲁狠狠地等着他说。
“陛下的事情比较严重!无法见到他的身影,而且沃尔夫拉姆好像也跟在他们后面追了过去!啊啊,这下该怎麽办呀?万一陛下有什麽不测,我该如何赎罪呀!”
“你太夸张了。沃尔夫拉姆会保护自己的,你觉得他有可能会成为绊脚石吗?”
“他难道不会成为绊脚石吗?那个任性的小鬼?”
“你说谁是任性的小鬼?”
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即使他贵为教育官和摄政大臣,可是将不久前还贵为王子的皇族形容成任性的小鬼,已经是胆大妄为了,而且还当着他亲哥哥的面前说。古恩达鲁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但是……
“……事实上,我也这麽觉得。”
“我们的意见可以一致,还真是难得呀。”
就在此时,原本不敢骂真魔国的沃尔夫拉姆是小鬼的同盟,简称小鬼同盟正式成立。
“哈啾!”
“保重呀!”
我反射性地对打着可爱喷涕的沃尔夫回了一句话,边在行李中东找西找,边把衣箱里头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啊啊真糟糕!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你在找什麽?”
从中午起总算开始复原的沃尔夫拉姆,俯身躺在床上问我。他的脚放在枕头上,不时还对着枕头踢来踢去。
“那个呀,用来固定带子的这里的扣环呀,我确定有将它放进来的说!”
“哦!”
他发出混杂着不满和失望的声音。
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眼前这个棒球外行人邀我参加比赛,我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吧。比起连棒球的‘棒’字都不懂的人,用我应该要来得聪明些。
等一下要去参加舞会,一个极适合这位前王子出席的场合。
从早餐时船长的致词开始,白天在甲板散步时有人找我喝茶,下午也有人找我去游戏室打类似撞球的东西,日落后则是相当丰盛的晚餐。总算结束一切又洗完澡后,接着则要着正式服装到社交场集合,原来在豪华客船上是完全没有让人休息的时间的,如果贵宾室的船客没有出席以上的场合,马上就会被传说是怪人。
“早知道会如此,当初还不如订三等舱,这样就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是比较能掩人耳目顺利到达目的地吗?我就算是睡上下铺的双人房也没差。只要当做是卧铺车忍耐一下就好了。”
“我可没办法待在那种地方。”
“按照计划,你应该不会跟来才对呀!”
“那个计划本身就有问题。”
沃尔夫拉姆总算开始回复他原本的模样了,但是一旦他恢复精神,就不该让他出现在人前,因为要这个骄傲的贵族大人充当丝绸店老板的伙计,好像有点勉强。
“那个箱子里放了什麽东西?”
“嗯?啊啊,这是浚达说在旅途中一定会派上用场的……书吧?”
粗暴地用手剥开包着书的油纸后,发现那是一本绿色羊皮封面的书,看起来相当高级。这本精装书的标题还是烫金字,可惜我看不懂魔族的文字。
“借我看,我念给你听……从春天开始的梦日记。”
“日记本?那位老师是要我成为纪贯之吗?”(注:纪贯之是日本平安时期的歌人,是三十六歌仙之一,着有土佐日记,贯之乐等书。)
“……今天,我第一次和陛下会面。陛下本人比起我缺乏的想像力所描绘出来的模样,要英俊个数倍、甚至数十倍。”
“什麽?”
沃尔夫拉姆一边翻着书,一边大声地继续念着。
“以金黄麦穗为背景,从马上跨下的有利陛下,以白皙优雅的手指拨了拨他那头漆黑的头发,并以那对看来聪颖过人的闪亮眼眸看着我,开口对我说……”
“哇——等一下,那是什麽?不是浚达要我写的空白日记本吗?”
“我最忠实的好友冯克莱斯特卿呀,我能回来都是你的功劳。”
“我才没说过那些话咧!”
为什麽我会因为别人的日记而如此苦恼呀。一般来说都是自己的日记本被人朗读,才会如此痛苦不堪的不是吗?
“有利,您准备好了吗?……沃尔夫,看起来你身体好多了,这本浚达的《陛下恩爱日记》是从哪来的?”
从客厅望过来的孔拉德,一脸苦笑地打着领带问道。
“呜呜……那对我来说是本恶梦日记呀!”
“他是把这本错当空白日记包起来了吧。好了,要是不想永远听下去,您就快把衣服穿好吧。”
“陛下比任何人都还为国家和人民着想。啊啊,如此伟大又俊美的有利陛下。我冯克莱斯特·浚达一定会追随您到天涯海角的。”
“带我出去!带我离开这里!”
那个超美形的知识份子若是知道自己的日记被人朗读,不知道会出现什麽表情?
教育官的表情相当夸张。
眼里充满血丝,惨白的脸颊上贴着几丝乱发,眉间的皱纹又多又深。如果半径五公尺以内有女性的话,看到他这张俊美的脸庞的苦恼模样,铁定会忍不住受到感染哭出来。
“浚达,杂务不是已经堆积如山了吗?”
“现在不是处理那些事的时候。”
整个冯波尔特鲁城内充满独特的钙质燃烧味,走廊上有人终於发出呻吟声不支倒地,还真臭呀。
“请您看看这上臂关结上的裂痕。”
浚达将烧焦的骨头举得高高的,带着像是着了魔般的眼神宣布:
“三根纵线和短短的斜线有两处交叉点。这表示有人挡住了去路。也就是说,已离开我们的势力范围的陛下,即将面临某种危险!”
古恩达鲁那长长的手指头,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除此之外,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焦虑,看起来依旧是个忧郁的贵族。
“虽然不大重要,但你烧的是什麽骨头?”
“牛骨。”
“喔,以牛骨占卜他的吉凶,看来那小鬼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嘛!”
“用牛骨有什麽不对?难道你都不担心吗?他可是我们魔族的希望之星耶!要装得毫不关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管你用星星、月亮、还是牛骨,让我的城堡充满恶臭我可受不了。要烧骨头就去外头烧,顺便烤点牛肉吧!已经有人在抱怨啦。”
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火熄灭,杞人忧天的策士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反正抱怨的大概又是艾妮西娜吧。”
三秒后,冯波尔特鲁卿心头暗自揪了一下。
骨头。
让仿佛从鹿鸣馆(注:日本明治时代达官显要与各国使节云集的社交场所)被人赶出来的临时演员似的穿着不习惯穿的正式服装,走起路来感觉**的我吓得浑身发冷的,并不是这里穿着鲜艳洋装的妇人们,也不是在舞台上演奏的管弦乐团。
而是散落在地板上的无数骨头,先前吃饭的时候,也注意到我们周遭的客人似乎都将吃剩的鸡骨、鱼骨丢到地上,即使在宴会进行中也一样,前面那桌站着吃东西的女人,也在将炸鸡吃完后,豪迈地将骨头抛向地上,简直像个男人。
“这是某种……礼仪吗?”
“似乎是如此。”
要前往的有两个网球场大的舞会厅,非得先跨过这些消失在人类肚子里的小动物的尸骨,只听到脚下阵阵骨头被踩碎的悲惨声名,这真是场恐怖的舞会呀。
即使现在的我从被美形男所包围的生活中解放,感觉还是很不安稳。在场的全都是人类,我理应觉得轻松一点才对,没想到还是十分紧张。
每个人都留出一条通道,以优雅的半蹲姿势向人打招呼。也有些男人伸出手来要求与我握手,我活象个一日警政署长,真恨不得叫大家别来烦我。直到我走到舞会厅前时,充分了解名人的痛苦了。下次如果在街上看到职棒选手的话,我决定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了。
走进会场后,听到的钢琴声音,音色听起来像是木琴,小提琴声则像是弦拉得太紧的超高音。
“都已经到这里了,如果不跳支舞……”
“我?我怎麽可能会跳舞!我到国三前都是棒球社的社员诶!而且不是当拉拉队喔,我当的是捕手。”
“就算是这样,哪些贵妇们一直往这边瞧,看来是想邀您跳支舞呢。”
哇!真的耶!她们真的在看我,其中有些甚至流着口水,活像一只只野兽。
“但、但是打从小学运动会后,我就没再跳过这种男女一起跳的土风舞了。”
“……说土风舞是有些夸张,但国中毕业时不是都会举办舞会吗?”
不要把USA文化和日本文化搞混了。我再国中毕业舞会上只对棒球社的顾问丢披萨。那是我唯一一个美好的回忆。
“顺便问一下,小学时时跳什麽舞步?华尔兹?探戈?”
“就奥克拉荷马兔子舞和秩父音头(注:音头为日本祭典上跳舞时伴奏的歌曲)。”
还真是两个极端啊!我才刚说不要把美日文法混为一谈,没想到我小时候跳的舞却是美日混合体,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乡土风味都很重。孔拉德稍微沉思了一下,略显困惑地放下了饮料。
“那麽我们就来跳奥克拉荷马兔子舞吧!”
“我们就来跳?啊——?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和男人一起跳——!”
“比起马上和女人一起跳却没办法引导好对方的舞步而丢脸,不如先和我练习一下。不用怕,这里也有很多两个男人共舞的舞客呀,就当做是网球的男子双打吧。”
你说了一句我很不想听到的话喔!即使我是个万年板凳候补捕手,对‘引导’还是很敏感的。如果将女性比喻成投手,我哪可能不会引导?
“但是我死也不跳女生的舞步。”
“没关系。我从很早以前就想了解另一位舞伴会跳什麽舞步。来吧少爷,呃……这和平常跳舞的方式相反……您就搂着我的腰。”
什麽?
我快哭出来似的,眉毛变成倒八字,依照孔拉德对我耳语的指示踏出脚步。左左、右右、左、右……这是在检查视力吗?右右、左左、回转回转停休息,握手放开转个圈……。
鞋底不断踩碎骨头,这简直就是一场地狱舞会。
“舞、舞伴是男是女好像没什麽关系,反而跟身高比较有关系吧。”
“似乎是如此。您正在庆幸自己的舞伴并不是古恩达鲁吧?”
“仔细想想,你说的对。”
“在舞厅中间的希斯克莱夫恭敬地脱掉假发,以摔角般的招式将旁边那位像是他夫人的瘦小女性转来转去。被汗水和灯光照的闪闪发光的他,让我想起了‘国王与我’这部电影。记得日本昔日也曾有一对松平健夫妇(注:日本着名古装剧演员,曾载歌载舞演唱过‘松平健森巴’)……。
“哇。”
突然开始演奏起抒情曲,周遭的人开始紧紧抱在一起。
“跳贴面舞时,只要像这样摇晃就可以了。”
“哇,要摇晃呀。啊,对不起。”
我肩膀撞到了旁边的人,原来是抱在一起的船长和操舵手。
呜呼,真是可怕的男子组合呀;与其叫贴面舞,不如说他们跳的是贴胡子舞。
我的头被轻轻戳了一下。转身一看,一个一头漂亮橘发,身材颇为壮硕的女人对我微笑。从她穿的衣服,可以看出她的肌肉十分发达。她戴着长达手肘部位的绢制手套,露出衣外的肩膀和背部的曲线,属於那种教人羡慕的外野手体型。
“哇……你的上臂二头肌好健美呀。”
“谢谢,可以的话,能否邀您共舞一曲?”
她的声音属於爵士乐般的低沉嗓音,但和性感两个字相差十万八千里。不知道她是不是鼓起勇气特地来邀请我的,但她绝对是个我无法应付的健美先生,不,健美小姐。
“很感谢你的邀请,不过……”
“等一下!”
什麽?
一位穿着蕾丝晚礼服的女人,推开人群中走了过来。
“是人家先看上他的。要跳舞的话,也应该是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