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诗歌Part.2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不过是想救眼前快要被车碾到的同学而已啊。
但是……
邻接宽阔国道的人行小路,已经完全被破裂的地下管道喷涌的刺耳水声和人群的痛苦悲鸣淹没了。
诗歌视野里所能收纳的事物,全都被破坏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黝黑的柏油路面卷成了奇怪的形状,将原本奔跑于路面上的自行车死死夹在丑陋的裂缝中。街边的路灯七倒八歪地横躺着,看似坚硬无比的灯柱像被狠狠切断的葱段,从根部断裂开来。
而混杂在不断从翻倒的车辆内逃出来的人群和破碎瓦砾中,被惊吓过度而呆坐不动的,正是诗歌那位差点被车撞着的同学,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诗歌。
“怪、怪物……”
像被女生的声音吓到似的,诗歌猛然张大了眼睛!
怪物——没错,正这样低声惊叫着的同学,视线就投在诗歌身上。用一双恐惧地瞪得快突出来的眼球,紧紧盯着诗歌。
白色的光线照亮了整条崩塌的马路。
诗歌只是稍微仰首,便看见头顶上飘浮着一只巨大的雪白的萤火虫。
这是昨天遇见那个墨镜女子时寄附到诗歌身上的“虫”。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在知道自己被附体的那一刻便已经觉悟,甚至认命了。明明打算藏着这个秘密继续生活在“普通”人类社会中的,可是……
“‘虫’!是‘虫’!大家赶快逃命啊。”
“虫寄体出现?!赶快通知警察……”
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害怕尖叫,争先恐后地逃离诗歌身边。
“不是的……我、我并不想这样的……”
诗歌虚弱地解释着,向还呆坐在地上的同学迈近了一小步。
“啊——不要过来!!”
女生突然像疯了似的发出歇斯底里的恐怖惨叫,连爬带跑地逃走。
看着同学狼狈逃走的样子,诗歌黯然停下了脚步。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了,让诗歌什么也思考不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至今为止,她一直毫不引人注目地过着平静的生活。即使在家里常常被父母教训,在学校里连一个可以打招呼的朋友都没有,但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安定的生活会有终结的一天。毕竟,不曾被任何人接受过,就一定不会被任何人拒绝——她一直以为这就是她该在大家的生活里待的位置。
可是现在,不论是谁都在躲避着诗歌,都在拒绝着诗歌。即使她非常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恶梦,但是包围着她的惊叫声以及头顶上那只“虫”的存在感,都散发出极度令人厌恶的真实感,将她扯回现实世界。
她根本一点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呆愣并颤抖着的诗歌耳中,隐隐约约传入一阵急促的巡逻车警报声。
猛然回神看向四周——
那些站得远远的人都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她,像看吃人的怪物。
“……”
她也开始逃走。只是站在这个地方,她就觉得莫名地害怕——即使现在她是众人害怕的对象。
“讨厌!不要跟着过来啊……”
诗歌没命地跑着,可是她头项上的白色萤火虫却像在跟她玩竞走游戏般亦步亦趋地跟着飞了起来。她开始狂乱地挥舞双手,企图驱走这只巨大的萤火虫,可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虫”却灵巧地穿插飞舞在她细小的手臂问。
“不要跟着我啊!”
诗歌泪流满面地哭叫道,那白色的“虫”却仿佛在好奇她为什么哭泣般,只是困惑地看着她。
诗歌无意识地朝家的方向奔跑若。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可以应对的能力范围。所以,如今她只想躲进那个她觉得可以保护她的地方,躲得深深的。
“哇啊……”
诗歌哭泣着跑过的街道,全在瞬间变成死城空巷——每一个见到她的路人,都在第一时间尖叫着逃跑而去。
“怎、怎么回事?难、难不成那个就是……”
“救命啊是‘虫’!‘虫’出现了……”
为了逃避那些冲她呼啸而来的尖叫,诗歌没命地向前跑。仿佛只要稍微停顿,她就会被这些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压成碎末。可是即使她已经跑到气息慌乱,已经跑到心脏就要破胸而出般痛苦,那种因为被人们害怕厌恶而产生的恐惧感还是紧紧逼迫着她,寸步不离。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虽然奔跑的步伐早已开始凌乱,但是诗歌还是忍不住想这个问题——究竟为什么她会陷入这种事情里!?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她变成了这种大家都惧怕的“虫寄体”!?她只不过恰巧遇到一个戴圆形太阳眼镜的神秘女人,然后回答了那个女人一条很简单很简单的问题而已……
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与其说在跑,不如说她其实只是步履蹒跚地走着。但即使这样,诗歌还是坚持朝家的方向移动。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感觉已经走到天荒地老的诗歌终于远远看见了熟悉的大门。
家门前,站着父亲、母亲以及姐姐。就在诗歌看见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见了诗歌的身影。
“诗歌!”
姐姐万叶激动地想跑到诗歌身边。
“爸爸……妈妈……姐姐……”
诗歌也挪动沉重的身躯想走过去,却在看到父母反应的下一刻停住了脚步,像正弹到激烈之处的钢琴曲突然绑住了所有的音符。
母亲从身后牢牢抱住万叶,父亲紧张地张开双手,挡在母亲和姐姐前面。
“爸、爸爸?妈妈……”
“不、不要动!不准靠过来!”
诗歌的脑海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她的思考能力完全变成零,她根本听不懂爸爸妈妈在说什么,就像孤零零一个人陷入了不见天日的白茫迷雾里。
“等、等一下!你们都在胡说什么?诗歌她……”
就在万叶气愤地想挣扎出去的同时,异变发生了!
只是眨眼的瞬间,一群装扮奇怪的人从诗歌家房子各个能藏人和不能藏人的地方凭空冒出,将杏本一家四口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这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漆黑长大衣,用一模一样的巨大护目镜挡住了自己的脸。路旁树荫处、墙角边、屋顶上……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能看见黑色外套的衣角在飞卷。
还没有理解眼前状况的诗歌仍然呆立在原处,可是万叶却尖声大叫了起来:
“这、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爸爸,是你叫来的吗!?”
“我、我只是接到学校的通知,然后报警……我只是报了警而已!并没有叫这些人来啊!”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屋顶上用极度轻蔑的眼光看着脚下狼狈的杏本一家的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说话了:
“杏本诗歌,你已被指定为危险人物!希望你能老老实实投降,马上举高双手并跪下!如果你妄想拒捕抵抗或逃走的话,我们会保留根据需要而对你造成一定伤害的权力。”
“你们在做什么!诗歌她做错什么事!?就算是,也是警察……”
万叶的叫骂完全没有丝毫影响,黑衣人们仍然慢慢逼近,一步一步拉短与诗歌之间的距离。
“警察不会来的。捕捉像你这样的危险人物,是只有我们才有权执行的任务。我再重复一篇,杏本诗歌,马上举起双手跪伏于地!”
“我……我……”
诗歌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不断颤抖的双脚没有跌倒在地上。她莫名地害怕着这些人,又莫名地拒绝按他们的指示去做。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她也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将要怎样对付她。
发现诗歌似乎不打算有任何动作,屋顶上的黑衣人果断地向前伸出一只手:
“逮捕她!”
然后,诗歌看见了她一辈子也不会相信是真实的惊人景象——
在那群看不见任何表情的护目镜黑衣人身旁,一个接一个地凭空浮现出不该存在的异形!那一群形象各异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天空地面,小如篮球大至数米长的。都长着昆虫的外表。然而,这些昆虫的模样,经过放大和密集后更突显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感。
就在杏本夫妻和万叶因为极度恐惧而大叫出声的同时,黑衣人们集体发动了对诗歌的攻击。
“不要……”
她双脚已经吓得发软,完全丧失了逃走的能力。
会死掉吗?就这样死掉?
就在诗歌准备闭眼的瞬间,那只巨大的纯白的萤火虫像要保护她般挡在了黑衣人眼前。
然后,萤火虫从体内绽放出纯白的光芒。正准备进攻的黑衣人们一惊一愣,不自觉地缓下了脚步。溢满了萤火虫白光的天空优雅地飘舞起白雪来。
“不要过来……”
诗歌的声音奇异地回响在突然变得寂静的街道上,就像装上了环回立体的音箱般,穿透着每一颗空气粒子。可是这声音的源头却并不是诗歌,而是那只巨大纯白的萤火虫。
然后,所有的“虫”同时发出几乎震破耳膜的痛苦哀鸣。
那是它们临死前的最后挣扎。每只碰触到雪花的“虫”都突然扭曲起来,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拧住般。没一会儿,这些庞然大物不是因为承受不住扭曲的压力而体内爆裂而亡,就像是被拦腰切断般碎了一地的手脚。不止是异型的“虫”,就连柏油地面和建筑物,接触到雪花的瞬间也像遭受到大地震般崩塌成一片狼籍。
“呀啊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
那些白雪像有生命似的,在降落时特意避开了人的身体。可是即使如此,那一群被杀死了“虫”的黑衣人还是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挨个横倒在地上。
“啊……啊……”
看着眼前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诗歌只能震愕地呆立着,让戴着巨大护目镜的黑衣人和父母姐姐的尖叫一声一声冲击着耳膜,却无能为力。
可是人们的悲鸣很快便停了下来。原本堆满了一地的“虫”的尸体都不见了,像突然溶解掉一般。地面上剩下的,只有那群已经被冻成冰块不能动弹的黑衣人。
“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是被杀死了“虫”的宿主的最终下场吗?诗歌猛然觉得背后袭来一股透心冷气,然后感觉恶心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爬满了全身。这些刚才还准备攻击她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没有表情的冰块。偶然有一两个掉了护目镜的人,虽然眼睛还半睁,瞳孔里却只浮现出死寂的空洞。根本,就似一群已死之人的冰像……
“啊……”
诗歌想惨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倒映在她瞳孔里的人影,已经变成了比“虫”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大家……都坏掉了……”
白色的萤火虫用诗歌的声音说道.
诗歌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向家人。
“不是的……不是我做的……”
她拼命想解释,却被母亲一句话狠狠地刺中了心脏。
“怪……怪物!!”
父母的眼神,姐姐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恐慌,对她的恐惧。
“我……”
诗歌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一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的脑子已经昏沉成一块重铅。可是就在诗歌感觉自己的意识越飘越远的时候,突然映入眼帘的萤火虫却使她猛然清醒过来。
虫寄体啊……她也变成了这种吞噬人梦想的“虫”附体的怪物了。不管是陌生的路人,或者是她想救的同学,甚至连最亲的家人,都深深害怕着她!诗歌无力地抬起还在颤抖的双脚,背向家人蹒跚地离去。尽管,她再也没有走动的力气了。
“等.等一下!诗歌!”
背后传来姐姐的声音,可是现在的诗歌听不见了。诗歌将没有焦点的视线投向空中,看见无数被异形的“虫”驮着的黑衣人从天而降。那又是来捕捉她的人吧?然而,还没来得及降落,那些触碰到空中飘舞着的白雪的“虫”就像被撕开的白纸一样。咔嚓咔嚓,轻易碎掉。戴着巨大护目镜的黑衣人则摔落到地面,变成一动不动的冰人。
白茫茫的雪花接着铺天盖地地下着,将诗歌所能目及的所有东西都破坏殆尽。
“我不是……怪物啊……”
诗歌的呢喃,物无力地淹没在建筑物崩塌的巨大声响中……
4.01Theothers
全身包裹着黑色大衣的〈郭公〉,无声无息地隐身在高架围墙的阴影内。
在这条小巷子的尽头处,可以看见下班的人群匆匆忙忙行走着……
覆盖在〈郭公〉脸上的护目镜表面,正映着名为〈冬萤〉的虫寄体的逃走路线。
虽然〈冬萤〉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但看上去仍徘徊在远方的住宅街。其行踪漫无目的,也没有确定的统一性。她最终真的会转移到〈郭公〉待命的地方吗?这是一个问题。
土师所指的就是这个情况吧。大概是为了争夺势力,像这次这么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即便是间接的也都要让本部出马。而当地的支部,则以后方支持为借口远离实际的作战。
“轮不到我们出场吧?”
注意到自己有点紧张。〈郭公〉故作轻松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在场的不光只有〈郭公〉,除了他以外,周围还潜藏着众多的气息,〈郭公〉对此早已了然于胸。论人数约莫有20人左右,但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若是一般人,一定连气息都感觉不到的吧。
“哎呀,要是她不越过来那就轻松了。”
土师装模作样的说法让人感到无言,不过看来〈郭公〉的首次任务将会默然结束。
然而当〈郭公〉在心里刚浮起“索性回去”的念头时,装备在护目镜上的无线电机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通知所有待机中的东中央支部的人员——”这是一把男性的浑厚重低音。
那个声音,唐突地下达了〈郭公〉没有预料到的命令——
“东中央支部接下来要变更任务,转为执行最重要的任务。”
“变更任务?”
〈郭公〉皱起了眉头。虽然第一次听到,但声音的主人无疑正是东中央支部长高秋雷。
“转移任务之前,希望各位局员先把握清楚现在的状况。大约两小时前发现的异种虫寄体〈冬萤〉现正逃跑中。包括本部在内的各个支部的增援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三号到十号被指定为对付虫寄体的先头部队,是各个支部的精锐。只要他们一到,应该就能顺利捕获〈冬萤〉。但与此同时,意味着本部的警备将变得薄弱。”
高秋的重低音,仿佛透过耳朵一直响彻心脏。这家伙在说什么呀?
眉头一皱,〈郭公〉的护目镜上显示的地图缩小了,发光的路线变成通向其它地方。
“这算什么呀?这么一来不就和〈冬萤〉没有关系了吗?”
“策谋已久的作战计划,终于到了实行的时候。全体人员,撤消待机,改为准备作战。我先出发,有关战斗的指挥就交给异种六号的局员〈八角〉。”
“明白。”
〈郭公〉的背后传来回答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头,只见一位少年迈步从巷子的阴安处走了出来。透过覆盖脸上的护目镜,〈郭公〉看到的是个满头金发,有着模特般苗条身材的少年。勉强看得到他的表情,渗透着寒气逼人的冷静。
这家伙……之前一点不觉得有这种感觉啊!
〈郭公〉在内心沉吟。异种虫寄体是非常稀有的。而一旦被指定为六号,也就有了担任分队指挥的权利。虽然原本没觉得他有会出任任务的迹象,但毫无疑问他是个拥有相当势力的角色。
跟随着少年〈八角〉,局员陆续现出了姿态。大家步调一致地朝同一个方向开进。
显然,情况太奇怪了——
〈郭公〉追上了〈八角〉。
“喂,这是怎么回事呀!到底怎么了……”
“今天好象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吧?”〈八角〉瞥了〈郭公〉一眼,头也没回地说道,”难怪你会不知道,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所以才问你是怎么回事嘛!”
“照这么下去是不行的!我们虫寄体只是看本部的方便,任由他们使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蝼蚁那样被舍弃。因此我们只有自己拯救自己。”
“你在说什么鬼话呀!”
〈八角〉无视因不明就里而感到困惑的〈郭公〉,而是和其它局员一起朝着护目镜上指示的路线奔去。
不过,像是为了解开郭公的疑惑似的,高秋下达了命令:“从现在开始突袭东中央支部本部,实行镇压。全员,全速脱离樱架市。”
在感到愕然的郭公眼前,局员们同时现出了“虫”的姿态。
数十名虫寄体各自被“虫”揪住,又或者是乘在巨大的“虫”的背上,飞了起来。
“再重复一遍。东中央支部全速脱离樱架市,去镇压本部。”
在局员飞去,只留下翅膀拍打的巨响中,只有〈郭公〉一个人,茫然地当场呆立。
4.02Theothers
“东中央支部,转移作战行动。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波江〉。”
从护目镜的无线电机里,传来了父亲高秋雷的声音。
实子一瞬间沉默不语。现在,就只有现在,希望他能够叫自己的本名。至于理由,她已经不知道了。
“明白。联合部队,集合完成!附近市民的避难工作也做得七七八八了,即将完成。现时,我等正在住宅稀少的河川区域待机候命。根据侦察部队反馈的情报,再过数分钟就会与敌人〈冬萤〉接触。”
实子站在腊月寒风猛刮的桥上。
桥绝对称不上大,下面的河川也只有宽度不过数十米的小川。
此刻,高秋雷率领的东中央支部,应该正向本部进发吧。穿过包括樱架市在内的三个城镇,数分钟后就会抵达本部。
应该不用多少时间,东中央支部的政变就会被发现吧。然而那个时候,本部以及支部的精锐都在实子的周围,与〈冬萤〉展开战斗。如此一来,本部就没有任何援军了。
实子的胸口正沸腾到极点。
父亲,以及自己,都在做正确的事!这个国家有多少**了的上层横行,国家又已经弱化到了什么地步,没有谁比深系国家动向的高秋家知道得更清楚。
这个国家,非得修正方向不可!一定要有人履行正义不可!
实子放眼了望周围。
桥上,河边,上头总共聚集了超过两百名的虫寄体。实际上数量占了当今由特别环境保全事物局所分配的全部局员的一半以上。
身裹漆黑长袍的,就只有实子一个人。以她背后穿戴白色大衣和帽子的本部成员为首,从穿着红褐色上衣,戴着面具的西中央支部算起,直到一身灰色的东北支部,几乎集结了所有支部的人力。
“各位,准备作战,以随时迎战‘虫’的状态候命!在我发令之前,不可以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
在高声发令的实子背后,隐约听得到低声的嗫嚅。
“不就是东部依仗父荫的家伙嘛,神气活现的……”
实子不假思索地想要回过头去,但还是忍住了。
对背地的恶言恶语,她已经习惯。不光是执行任务时,即便平常在上学的高中里,也有自尊心强似男生的女孩子,制造毫无根据的谣言。
但实子都是一路昂然挺胸地走过来的。
实子在任何时候都相信着自己的梦想。生在担当国家守护者的高秋家,也是作为敬爱的父亲的继承人,理所当然的梦想。
要保卫这个国家——
这,就是实子的梦想,也是她的使命。
只要守护国家的梦想还在,实子就不会输给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堂堂正正。就像父亲高秋雷那样。
“出现了!是〈冬萤〉!”
在河对岸待机的局员大声叫喊。
实子集中视线——却涌起了一阵违和感。
视线……在扭曲?
最初,她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对。
道路向上掀起,树木被连根拔倒,停泊的汽车被压垮。
被局部飘舞的纯白雪粉所包围的人,在充满破坏的空间里踱步,其身影映入了实子的眼睛。
“……是小孩?”
嘈杂声,在局员中间扩大。
所谓异样的光景,也就不过如此吧,尤其令人惊愕的是,〈冬萤〉的真面目居然是看起来只有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实子没来得及隐藏自己的疑惑。
女孩慢慢地向这边走来,她可爱的脸被泥弄脏了。这位面无表情、蹒跚而行的女孩,怎么说都太稚嫩了。
“那就是〈冬萤〉——这个国家的敌人?”
至今为止,并非没有见过小孩子模样的虫寄体。但是实子正率领着数以百计的战斗员,她真的必须向他们下令,捕获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吗?
这是仗行正义的实子所想不通的事情。
“与敌人接触了!”
走在桥前面的女孩仿佛意识到实子的存在似的,抬起了脸。
女孩,在哭泣。
“呜……”
实子的脑里,猛然回想起过去的自己。
在父亲惟一一次带自己去动物园的时候,她不小心迷路了。和父亲走散而感到害怕的实子放声大哭。当时,实子企求帮助,盼望什么人向自己伸出援手。
真的必须……捕获她吗?捕获这么幼小的——向人寻求帮助的孩子!
实子握紧拳头,无意识地颤抖。
“〈波江〉!下命令!”
背后响起局员们的声音。
“〈波江〉,你们真的跟〈冬萤〉碰上了吗?我们的行动也差不多被本部察觉了。快投入战斗吧!”
护目镜里,传来了尊敬的父亲的声音。
实子咬了咬嘴唇,像是要挥开自己的迷惑似的扬起了手。
不要犹豫!这是为了守护国家!这是正义!
她抬头向所有局员发令——
“捕获的对象就是前面的〈冬萤〉!全员,发动攻击!”
4.03Theothers
“喂,〈八角〉!”
〈郭公〉从高架路下向〈八角〉的背影呼喊。
但〈八角〉正乘在疾驰于地面上的类似黑色甲壳的物体上,他并没有回过头来看〈郭公〉,而是朝着办公大街的方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上挤满了大量的行人。大家一看到突如其来的异形者,都失声惊叫起来,慌忙逃窜。
他们看来是已经不打算再隐瞒虫寄体的身份了。数十人的东中央支部的局员们乘着大虫,在人群拥挤的大街上疾驰。
“可恶!怎么回事呀,这到底是!”
“〈郭公〉,请回答。”
突然,从〈郭公〉的护目镜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圭吾!”
〈郭公〉手捂着耳朵怒吼:“你在这种时候跑哪里去了呀!这里可出大事了!”
“冷静点,〈郭公〉。大概的情况,我能想象得出来。”
“什么想象得出来呀!你这家伙……说起来,你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啊!”
“抱歉,有些事必须身为支部长辅佐的地位才能办到啊,让高秋他先下手为强了。而且,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发动政变,我太小看他的决断力了。”
“政变?”
“没错。高秋支部长要攻占本部,企图把握特环的实权。一来本部有登记管理局员们虫寄体情报;二来,已经有数位干部被他拉拢了。一旦将本部的数据拿到手,就等同于抓住了虫寄体的弱点,将所有的虫寄体都归入支配之下,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够忤逆高秋了。虫寄体的力量,再加上适当的使用方法,力量甚至比军队还要强大啊。”
“那算什么呀……”〈郭公〉仿佛恶心得要吐似的说道。
这不就是说,高秋打算把虫寄体当作军队来差遣吗?
“你不觉得这很无聊吗,〈郭公〉?”
“啊?”
“要是政变成功的话,你的‘立足之地’就变成在高秋的支配之下咯。就算变成那样你也无所谓吗,〈郭公〉?那种地方是你所期望的立足场所吗?”
〈郭公〉无言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的!
找到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立足之地——那,是〈郭公〉的梦想,却绝对不想被人当作兵器看待。
“圭吾……。我该怎么做?”
听到〈郭公〉死命压低的声音,土师浮起了微笑。即使此刻看不到土师的脸,〈郭公〉仍然可以肯定,自己的反应一定都在土师的预料之中吧。
“OK,那么听着,以下是我作为支部长辅佐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无指定局员〈郭公〉,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追赶东中央支部的局员们,将有叛变嫌疑的高秋雷逮捕,高秋是攻向本部的局员们的头领,你可以对防碍任务的局员采取击退手段。”
“总之,就是以东中央支部为对手,收拾他们就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