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华安安坐在酒桌上,浑身不自在。除了昨天早晨那碗惹事的馄饨,他已经九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为了补充体能,只好不停地喝糖水。本来每人发了一颗高效醒神剂,结果,他和祝子山的掉进界溪喂了鱼,陈宝和邓坚的在山路上滑倒,也不知去向。
宴席上的珍馐美味,都是当地特产。鸡茸金丝笋,兰花蛇丝,菊花草鱼,野兔,山麂,泥鳅粉丝,盘碟堆积,香味四溢。
华安安看着这一切,觉着胃在痛苦的扭曲,几乎拧成干毛巾状。他不敢动一筷子。他暗想后天回去,哪怕犯纪律,也要来嘉丰镇补上这一顿。
田爷和田有益盛情劝相,他只好夹几筷子,沾一沾嘴唇,又赶紧放下。
众棋手见他来路不明,棋艺低微,都视他若无物。觥筹交错间,满桌人都在恭维费保定。
华安安闷坐一会,悄悄对田爷说,自己要回童秀阁照看生病的朋友。
田爷看看窗外,月明星稀,已是深夜。就说天黑后城门关闭,请他放心安坐。自己来时已经嘱咐店老板小心伺候祝先生,等明天城门一开,就派人把祝先生接来。并说云海楼布置了清净房间,请华安安今夜安心休息。
于是,华安安告别众棋手,来到一间客房,狠狠地睡了一觉。
天还没亮,华安安从梦中苏醒。醒来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梦的尾巴。他依稀记得,自己周游于许多巨人身边。巨人们形象生动,高不可攀,如山岳危峙;一说话满天雷动,流云惊散。奇怪的是,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铭牌,标示自己的名字。华安安飞来飞去,看到其中有黄龙士、过百龄、施襄夏等等。还有一些铭牌看不清楚,自己一着急,就在梦中给这些人杜撰了名字,可笑的是,竟编出一个“憨豆先生”。
他静静躺在床上,望着满屋雕刻精美、活色生香的木制器具,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来此作甚?这种恍惚如梦的感觉,使他神思飘渺,久久不能自拔。
他突然醒悟,昨天在童秀阁听到的“施襄夏”“范西屏”,不正是下出了《当湖十局》的两位古代棋手吗?
自己当时迟钝,竟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自己现在和范西屏同处一片蓝天下?他记得有人说,范西屏被一个什么叫童梁城的杀得很惨。能下出《当湖十局》这样博大深奥的对局,华安安对范西屏惊为天人。
“天人”也会被杀败,这是什么世道?
从踏足三百年段起,他彻底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内心残存的“围棋才是自己正经事业”的念头,已经荡然无存。国家需要他,他是国家不可多得的特殊人才的想法,已经固化在他的内心。
围棋更像是自己曾经狂热追求的心思活泛的美少女,追求者众多,从没有青睐过自己。对于她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虫虫。
围棋作为业余爱好也挺好,他这样宽慰自己。比业余棋手强一点点,干脆做个业余65段吧。
门外渐渐有了响动,木制楼板被人压得“嘎嘎”作响。
“任务完成了。”他收回四处蔓延的胡思乱想。“这么简单的任务,竟然弄得惊险万状。万一陈宝他们也丢了探寻器,四个人只能干瞪眼了。后怕呀。”
他伸直双腿,心想,今天的棋赛,不知违不违反纪律?无论胜负如何,都会影响“历史进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不但没有操作设备,反而陷入这个时代的纠纷中,这个实验员当得真失败。回到基地工作报告怎么写?考核起来肯定是零分。
他苦笑一下,心想,为了祝子山的生存,一定要拿到三十两银子。想辣气壮地拿到银子,就必须战胜对手。对付这些业余棋手,哼哼!
华安安起床后,店伙计给他端来洗脸水。他发现一个海螺壳里放着粗盐,就蘸着盐把牙齿细细刷了一遍。店伙计又给他端来早饭,是馒头包子、稀饭和几样精致小菜。华安安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把伙计愣在那里半天没动弹。
华安安掰开包子,欣赏了一下酥软油香的馅儿,叹息一声,又放回盘里、
他在房里喝了一杯清水,大娘子在田有益、田爷的陪同下,进来和他寒暄几句。见他精神饱满,已经做好准备,就请他一起来到楼下大厅。陈好逑、刘公义陆续来到大厅,两人都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费先生起来没有?”大娘子问一个跑堂。
跑堂说:“费先生大清早就出去散步。您瞧,他来了。”
费保定手里摇着纸扇,气定神闲的从门外踱进来,一副棋艺大家风范。他朝大家拱拱手,说:“我看城外池塘边好一片绿竹林,就去转了会。”
陈好逑殷勤地说:“本地竹子最盛,毛竹、佛肚竹、翠竹、孟宗竹,品类繁多,数不胜数。待闲时,兄弟陪费爷好好游览一番。”
田爷对一个伙计说:“你去雇顶轿子,把童秀阁祝子山先生接来,直接去仓颉庙。账记到我名下。”
仓颉庙是今天举行赌赛的地方。
华安安看田爷这么周到,心里暖哄哄的。
楼外停了七八顶轿子,大家谦让着依次坐进去。华安安初次坐轿子,有点腼腆。自己四肢健全,却被两个瘦弱的中年人抬着,心里虚虚的,就好像在公交车上抢了老年人的座位。
演习时,华安安和祝子山来过仓颉庙。这座古迹被一群现代建筑包围,只剩下一座土里土气的门楼和一间小小的庙堂。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庙堂背后的几棵枝叶繁茂的古树,树身很粗,七八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它。
没想到,几天之后,自己竟会在三百前又来到这里。呵,时空错乱,华安安必须慢慢倒时差。
隔着两条街道,华安安就听到庙里的钟声。
仓颉庙的山门气势恢宏,法相庄严。门外街衢广阔,松柏成行。隔着围墙,能看见院内庙堂高耸,灰色屋顶错落有致,庙宇上空香烟缭绕,佛号声和敲击木鱼声不绝于耳。这和三百年后的那个袖珍仓颉庙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使华安安有点疑惑,这个究竟是不是嘉丰镇的仓颉庙?
他随着众人进入仓颉庙,左顾右盼,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想找出仓颉庙三百年前后的差异之处。
一行人穿过大殿,从角门来到后院。这里环境优雅,院角栽种了青竹、兰花等观赏植物。院子当中,赫然摆了五张八仙桌,五付精美棋具在桌上泛着淡淡清光。
院里已经有一些衣冠楚楚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田家的人连忙上去寒暄。田爷在华安安的耳边低声说:“穿青布衫的就是本县县太爷。”
华安安好奇地扭过脸,见那位县太爷气质儒雅,神态矜持。身穿天青色长衫,头戴一顶秋帽,一身的便装打扮。他的身旁聚了高高矮矮几位当地名流,正眉飞色舞说着什么。
小小的磁溪县城,今天聚集各路棋坛高手,他们当然不能错过这难得一见的龙争虎斗的好戏。
爱偷棋子的徐老前辈坐在太阳下,正有僧人伺候他吃茶。
几乎同时,对方的一大群人也拥进后院。大娘子随即和对方当家的,以及赌赛的中人一起去僧房商量交战规则。
两方的棋手各自站成一堆,互相打量对方。其中有认识的,就拱拱手寒暄几句。华安安感到,对方不坏好意的目光不时的扫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挺直腰杆,扬头眺望房顶的浓荫。慢慢发现,那些枝叶和三百年后的古树一模一样。历经三百年沧桑,物是人非,只有他和这些树是唯一的见证者。
一盏茶的工夫,大娘子等人走出僧舍,向各自的棋手交代注意事项。无非是提防对方耍赖、偷子、搅局等等不文明的行为。随后,大娘子把五位棋手依次请到棋桌上,殷殷期待的目光令棋手们倍感鼓舞。
华安安被安排在中间一桌,他以为自己是第三台。
这时,角门外有人高声报号:“桐城公子到。”“吴待诏到。”对方的棋手纷纷起身,迎了出去。
竹丛后面,环佩叮当,首先出现了两位妙龄少女。她俩面容姣好,衣裳鲜艳,粉色长裙拖在地上,步态轻盈,目不斜视。一个手里捧着香炉,香烟袅袅,异香扑鼻;另一个捧着竹扇,扇柄上的流苏是珍珠和宝石串成,随人摇摆,璀璨夺目。
满场的人都看呆了。
随后,一位衣着光鲜到比太阳的光芒还耀眼的年青人踱着方步,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就是桐城公子方行健。
华安安承认,从没有见过脸色这么苍白的男人。他长相一般,却风度翩翩,傲岸之极。别人向他作揖行礼,他一概点头回应,算是回礼。在他身后,又跟着两位美少女,一个怀抱百宝箱,一个捧着精美茶具。
华安安惊呼,今天不虚此行,大开眼界。下围棋的能摆出这样的豪华排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回去说给别人听,恐怕都没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