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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燃灯禅寺(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一夜大雪,窗户上始终泛着青光。

鸡叫二遍时,华安安听到佛堂里传来敲打木鱼的脆响和普泰和尚诵经的低吟。他想了好一阵子,才弄明白自己睡在庙里。他想起床,又怕惊动了普泰和尚,就躺在床上,体验这奇特异样的感觉。

天地间发生了什么?昨天几乎走投无路,当时真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此时此刻,简陋的房间虽小,却充满人间的温情。从磁溪县一路走来,见惯了人世间的冷漠无情,原以为人是为了利益而活着,原来世上还有别样的活法。不为贪图利益,而是因为恻隐之心,这就是一个好人,马修义。还有一个人,四更天就开始诵经,不是给人表演,而是心里有一盏不灭的灯。

华安安心中非常感激,在这个充满宗教气息的环境里,他脱离了自己固有的生活圈子,开始看见人世间还有另外一类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这些人不图名利,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到处都有,随处可见,可有谁真正注意过他们?

遐想了很久,他慢慢收回心绪,考虑自己眼下的处境。和香香的婚事,肯定出了意外波折,要不然,老费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祝领队做棋待诏,这不是他的长项,他这个官做的不会自在。可是,他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实在是个未知数。

普泰和尚念完经,开始打扫院子里的积雪。

听到院子里刷刷扫地的声音,华安安走出房间,见雪已经停了,满天纯白的云朵,像绽放的棉花。院里的雪,白晃晃的刺眼,一脚踩上去,能没到脚踝上。他怯生生地向普泰道了早安,想接过普泰手里的扫帚自己扫雪。

普泰微微一笑,说:“灶房墙角还有一把扫帚。”

灶房在后院,旁边有一口井,靠墙有一棵月桂树。寺庙的后门也开在这里。

华安安取来扫帚,一边扫一边说:“这么好的雪景,扫掉有点可惜了。”

普泰对华安安的印象非常好,笑着说:“现在不扫净,太阳出来化成水,到了晚上又冻成冰,想扫也扫不成了。香客们来了,会滑倒的。”

两人在院子里清出一条道,一直把庙门外的空地也扫干净。

这时,马修义拎着一个干粮袋从村里走过来,大声向两人打招呼,说:“王二家的给了一袋红薯,足有十斤,咱们可以蒸红薯吃了。”

华安安慢慢了解到,马修义的塾馆设在村头的二郎庙里,他和普泰两个外乡人,一个住庙,一个住寺,成天形影不离,村里人都管他俩叫活神仙,过的日子是逍遥自在的神仙生活。

马修义的生活靠派饭,村里有孩子在塾馆念书的,家家轮流管他一天的饭。二三十个学生,刚好一个月一循环。到了年底,村里的大户人家集资给他奉上束,一年十两银子。这点钱,刚刚够他平时买些日用品和零花。村里的老人看他生活清贫,平时也给他送些米面油盐和时鲜土产,他就拿到庙里,和普泰和尚搭伙做饭吃。

普泰和尚的生活,全靠附近四五个村子的善男信女的供养。农忙时节,香客来的少,香火钱少的可怜,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全靠马修义从学生家里多拿多占来救济。农闲时,遇上节日,香火旺盛,功德箱整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普泰就请马修义去城里沽酒割肉,两人关起门来打牙祭。当然,这得背着香客们。

华安安一来,普泰碗里的饭就少了半碗。不过,冲着马修义的交情,普泰并不在意。他也喜欢华安安,因为华安安彬彬有礼,性格平顺,既没有年轻人的狂躁,也没有一般书呆子的酸腐味。

华安安听马修义说,普泰俗名叫陶逊之,原本是山西晋城的富商,因为一场大火,烧尽了家业和几位亲人的性命,一时想不开,就出家做了和尚。他是享过荣华富贵,见过大世面的人,如今孤影枯灯,甘受贫困,是一位看破红尘,彻底抛弃俗世羁绊的真佛徒。

华安安平白无故受到这两位好心人的收留,心里忐忑不安,言行就非常谨慎,生怕得罪了他两个。他心中充满感激,发誓要报答他二位。但是,自己落魄潦倒,自顾不暇,实在有心无力。因此,他就刻意勤快起来,每天帮助普泰跳水、打扫院子,不管粗活、累活都抢着干,看老和尚越发喜欢自己,心里才慢慢踏实下来。

这里每天吃两顿饭,早上九、十点一顿,下午三四点一顿。饭菜都是平常的农家饭,稀的多、干的少。老和尚腌了一缸萝卜,两顿饭都是萝卜、咸菜,偶尔吃一回白菜。华安安每天晚上都饥肠辘辘,只好喝些热水充饥。

吃完早饭,马修义踩着松软的雪,回塾馆继续给学生上课。普泰在佛堂里,就着烛光翻阅经文。华安安无所事事,从后院溜出来,在院墙外堆了一个大雪人。这里是老和尚的菜地,如今全被雪盖住了。晚饭时间,他回到灶房,帮老和尚烧火。普泰拌了些面疙瘩汤,又从缸里捞出半根红萝卜切成条,然后,两人就在灶房等马修义。马修义从学生家回来,总会带两个窝窝头,分给他俩一人一个,这就是晚饭。

冬天白昼短,吃完晚饭,往往就天黑了。华安安抢着洗碗刷锅,老和尚等香客们都离开后,关上庙门。枯燥乏味的一天过去了,孤寂愁人的长夜也开始了。

老和尚把佛堂的火盆烧旺,从自己的卧室搬出棋盘和棋篓,往地下一放,他和马修义一人坐一个蒲团,开始熬夜。华安安袖起双手,坐到一旁看他俩下棋。

马修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晃了晃,布袋里“沙沙”作响。“干炒黄豆,一个子一颗。”

他憨厚地笑着对华安安说:“你是高手,可别笑话我俩。”

老和尚诧异地望望马修义,又看看华安安,问:“令外甥也会下棋?”

马修义搔着脑门,说:“我忘了给你说,安安来到京城,衣食无着,全靠着在马家园下棋赢钱才得以度日。马家园的八大金刚都被他下败了。”

老和尚惊喜地说:“果真如此?咱两个可不寂寞了。我可要向令外甥讨教几局。”

华安安笑着说:“只要您老有空闲,我可是很高兴向您学习呢。”

普泰和马修义摆开阵势,先在棋盘上摆了五颗黑子。这像是让子棋。马修义让普泰和尚。

马修义腼腆地对华安安说:“我俩下了十几年,早就觉着腻味。于是,就变着花样下棋。我先让和尚五子,下一盘,和尚再让我五子。然后比较谁活出来的棋子多,就算谁赢。”

华安安豁然开朗,说:“这样也有趣。锻炼逆境求生的本领,我是开眼界了。”

马修义和普泰和尚是下了十几年的老对手,对方的棋路、技法都了然于胸。两人不假思索,落子飞快。

华安安出看他俩是胡乱下,完全没有章法。棋子刚一接触,就展开扭杀。既不讲究子力配置,也不管轻重缓急。马修义只求先做出两个眼,然后拼命钻营扩展,力求多活出几个子。

两人不懂布局,不懂中盘战术,甚至连官子的先后手都搞不清。但他俩在角力缠斗中却很有力量,机变百端,妙手迭出。连华安安都情不自禁地连声叫好。

一局终了,马修义活出145颗子。下一局,他只要不让和尚活出145子就赢。

老和尚的棋稍软一些,他没有马修义的泼辣劲,棋力得不到发扬,结果只活出了122颗子。

马修义把黄豆倒在棋盒盖上,给自己数出23颗,得意地捻到嘴里嗑了起来。他又把布袋子递给华安安,说:“安安,你也馋一馋这没用的老和尚。”

华安安接过布袋,说:“表舅,我可不能坏了规矩,还是下赢了再吃。”

他想吃,却不敢吃,怕勾出自己的馋虫。

马修义说:“那你跟和尚切磋一局,让我俩都见识一下真正的高人。”

普泰连声说好。于是,华安安和马修义换了位置。

普泰征询华安安的意见,说:“那么,咱们还是按照常例下棋吧。”

华安安笑着说:“当然,按您二位的下法,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华安安执白先走。开局走了十几步,普泰摸着光头,一脸窘相。他不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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