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
“娘,你不要死~”
“娘,你不要丢下我~”
“娘,画儿会乖,会听话,画儿再也不贪吃了,娘,你醒过来好不好,娘~”
是谁,谁在她耳边不停的哭喊着,吵的她睡不着觉。
“别嚷嚷了,老娘还没死呢。”张张嘴想让周围的人安静下来,但一张口,才发现喉咙一片沙哑的根本出不了声,而身上也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痛的让人想疯掉。
“娘,娘,你活过来,太好了,太好了。画儿去给你打水,很快就回来。”旁边的哭声乍然停住了,然后就是一个喜极而泣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她听着那脚步声蹬蹬的跑远,然后又折返回来,然后一碗冰凉的液体送到了嘴边。
几口凉水灌下去,她总算能张口说话了,挣扎着正看眼睛,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她还以为自己失明了呢,吓的几乎叫了出来。好在紧接着发现这是因为室内光线太暗的缘故,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了,这个地方,叫房子实在是太高估它了,这连她家的贮藏室都不如,满地的杂物,锄头镰刀扔了一地,身下又冷又潮的东西用手一抓才知道是稻草。
她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记得是姑妈介绍她跟一个男人相亲,去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一个极品凤凰男,被自己拒绝之后,连喝咖啡的钱都要分摊,气不过扔给他一百块,谁想到那个男人还啰啰嗦嗦的要找给她三十二块六毛八分。
找你个辣子,老娘才不想浪费时间再看你这种渣滓一眼,她在心里骂着。可谁知道那男人实在不知趣,连人的脸色都看不懂,缠着她走了好几条路,像死牛皮糖一样甩不开。张燕万般无奈之下才才会抢着横穿马路的,谁想到好死不死正遇到一辆大卡车撞上来,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损。
那个极品男,等老娘病好了我要你好看,张燕在心里如是这般的想着。不过,为什么自己醒来会是在这个破烂的地方,而不是在医院呢?还有,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自己出了车祸,他们怎么可能不在自己身边。
“这是哪里?”她总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看着眼前这个长的跟小萝卜头一样的小女孩儿,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她有些颤抖着的问出这句话。
“哇,娘,你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小萝莉站在她面前,先是一愣,然后猛的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哭的叫一个凄惨。
“娘,你吓死画儿了,都是画儿不好,闹着肚子饿,才会害你去摘野果掉在山崖下面。都是画儿不好,都是画儿不好。”
“乖,别哭,别哭。”她没怎么跟小孩子打过招呼,被这丫头一哭就慌了手脚,只能轻轻的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这孩子,还真瘦。她揽着孩子的小身体时,不由自主的发出这种感慨,不知道她多大了,但是以七八岁小孩儿的体型来说,真的是瘦太多了,她记得自己那个跟面滚子一样的小侄儿,才六岁就重的让人抱不起来了。
“画儿,”她记得小女孩是叫这个名字,“我们这是在哪儿?”
小女孩抱着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一直在发抖,见她这么问了,便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这是在大叔家。那天,那天我们掉下山崖之后,你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画儿好害怕,就一直哭的。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猎人大叔,他把我们救了回来,还借房子给我们住。娘,你不要吓画儿了,我们不找爹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爹了,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只想跟娘在一起。画儿长大了,有力气了,可以帮娘种地、打猪草、养鸡,我们回去,不要去找那个根本不知道在那里的爹了。”小女孩儿抽抽搭搭的说完这些话,又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画儿,别哭,别哭。”她抱着小女孩儿坐在稻草堆里,渐渐的也想起一些事情来了。原来她当时出车祸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穿越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女人身上,还白白的多出个女儿来。
自己穿越的这个女人,叫翠屏,今天三十一岁,据记忆里显示的,她理论上有一个老公。之所以说理论上,这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十年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更别提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翠屏是个童养媳,二十一岁那年跟那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小男人圆了房,那男人成亲一年后,十六岁以求学为借口离了家,从此十年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人走了三个月,某天她在田里干活晕倒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接着便有了这个叫画儿的女儿。男人一去毫无音信,十年间只有在五年前寄来过一封信,说自己在杭州一个叫水云间的地方住着,便再无消息。
翠屏是个乡下女人,没多少见识,也没多少文化,男人不回开,她想那男人肯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仍然没有其它想法,仍然跟老黄牛一样的干活,勤勤恳恳的替那个男人养女儿,侍奉父母。
三年前家乡发大水,男人的父亲在发大水的时候死了,她求人写信给男人,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大水过后的瘟疫逼的男人的二哥三哥离开家乡讨生活,留下来的就只有走不动的妇孺,她一个女人,就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养着女儿以及男人的娘,忍受老人恶毒的打骂,直至老人归西。
所幸女儿很是听话懂事,才十岁就已经懂得帮母亲做家务分担了,这是翠屏贫瘠生活里唯一的一丝丝温暖。翠屏很疼女儿,可灾年生活艰难,能找到的食物很少,又要第一个拿给婆婆,所以女儿被养的营养不良,明明都十岁了,却还长的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
张燕在整理了一遍翠屏的记忆之后,气愤到要命,这是什么世界啊,竟然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也竟然又有这么傻的女人。这个翠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病到快死了,担心死了之后女儿没有人照顾,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带着女人来找那个男人。
笨蛋、笨蛋、真是笨蛋,她抱住小女孩儿弱小的身体,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在心里不住的骂原本那个傻乎乎的翠屏。
哼,既然她穿越过过来了,这事情就不能这么算了,那个男人家那堆极品家人庆幸走的早,要不然她准把那些人加诸给翠屏的痛苦通通奉还。不过那个死男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才没有翠屏那么傻,让他逍逍遥遥在杭州自由自在。
你在杭州是不是?上有天堂,人间苏杭,过的挺不错啊。呵呵,你等着本小姐来让你好看!别的不说,这十年的赡养费离婚费青春损失费,你总得给我算一算不是?
赚钱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想要找到负心汉算账,首先得活着到他面前不是。
张燕,也就是翠屏,在猎户家修养了几天,等能走动了,专门去向好心肠的两口子道了谢。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可是在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天,要是连一句谢谢也不说,那也实在是没有良心了。
“唉,谢啥呢谢,都是苦哈哈的人家,能帮上就帮上了,你再说就生分了。”猎户婆娘见她客气,很是爽朗的哈哈一笑,拍了拍她肩膀招呼她坐。
这母女俩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猎户婆娘已经从画儿嘴里听到了,除了唏嘘不已之外,还能怎么办。如此苦命的娘俩,谁见到也要帮一把不是。
翠屏坐在哪儿陪猎户婆娘说了一会儿闲话,看她手上正拿着一个荷包在绣,便动了心思,“大姐,你绣这是做什么?”
“这东西啊,我们村里一个大财主家的女儿要出嫁了,正找人来绣嫁妆呢,我会点针线活,这就揽了几块帕子回来做。这不,就赚个油盐钱不是。”
“绣花?”画儿一直蹲在翠屏身边,看到猎户婆子手上拿的帕子,大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好奇,“这个我娘也会做,她绣的可好了,绣的那小猫就跟活的一样。”
猎户婆子听到这话,显然很是意外,“大妹子,你也会做这活计?”
“你别听小孩子胡说,我是会做一些,不过不精就是的。”翠屏想了想,自己这幅身子的主人是四川人,蜀绣天下闻名,她那个夫家以前也是跟这沾边儿的,她又是家里的劳力,从小受严苛的训练,所以绣工自然是不差的。虽然现在说换了个灵魂,可是张燕一想到绣东西,就发现那些本能似乎还存在于这个身体里。
猎户婆子听到她这么说,喜上眉梢,“我这里正好活多到做不完,你来试试看。”说着就从一旁的小箩里哪个一个小包给她,翠屏接过来一看,是一方素色的丝巾以及一些花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不敢托大,所以捡了块不要旧布试了试手,习惯性的捻着针划了几下,然后才开始绣。当那针穿过布料的那一霎那,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她发现自己下手非常快,几乎不用翻转,就就知道下一针落在哪里,不多时就绣出了一朵小梅花。
“哎呦,大妹子,你手艺可真好,连顶针都不用带就能绣出来。”猎户婆娘摩挲着她绣出来的东西,惊讶的不得了。翠屏笑笑没有答话,摸摸自己的手指间的厚茧,原本的那个翠屏,不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才有现在的技巧。
有了猎人婆子的帮忙,翠屏接了好几个活计。什么帕子荷包,包括一幅工艺复杂的绣鞋,足足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完。虽然辛苦到眼睛都看花了,可是当最后拿到八块钱的时候,她还是高兴的不能自已。
“娘,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啊。”晚上翠屏画儿两个人坐在稻草上数钱,画儿看到一地的毛票,激动的眼睛发亮,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钱呢。
“嗯,娘有钱了,可以给画儿买肉吃,买头花戴,把画儿养的胖胖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翠屏摸摸画儿的小脑袋,怜爱的说。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这一个月她忙着做工顾不上其他,这孩子就包揽了所有的琐事,不但帮她洗衣服做饭,还帮猎人夫妇做家事,择菜淘米,扫地抹桌子,勤快的让所有人喜欢,也让她心疼。
看着画儿弱小的身子,翠屏是真把这孩子当亲生女儿疼了。以前的翠屏太笨不会变通,现在换了她,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吃那种苦。
“画儿不要吃肉,画儿不用戴花儿。”画儿反搂住画屏,小兔子一般无辜的大眼看着她说“画儿要把钱留下来给娘看病,等娘病好了,我们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不用去找爹了。”
这孩子,看她这样乖巧,翠屏不由得心里一酸,抱住了她。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是笑着玩闹要父母问父母要吃要喝,可她如此小年纪却忧心生活,忧心母亲的病,可见平日有多辛苦。
“不用你给娘省钱,以后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直接跟娘说,娘会努力赚钱给你买的。你是小孩子,就应该做小孩子做的事,开开心心的玩就好了,养家糊口这种事以后就交给娘操心,娘的病也不用你管。你放心,娘一定会健健康康活到你长大的那天。”翠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语带哽咽的说。
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什么叫相依为命。这个女儿,是曾经翠屏的精神支柱,也是现在翠屏的。
她猛然穿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她,只怕自己早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恐慌中了吧。就是因为有这个坚定懂事的小女孩在,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责任,那份责任让她以超快的速度融入了这个世界。
“那娘你的病真的没事?”画儿静静的趴在她的怀中,不放心的问。
“没事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看我最近不都没有咳血了么。”翠屏收起钱,抱着画儿在怀里哄她睡觉,“好孩子这个时候该睡觉了,要不然该长不高了。”
“嗯。”画儿乖乖的趴在她身边,眼睛慢慢的合上了。
翠屏看着孩子睡着了,拉了拉被子,自己解了衣服正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听到画儿在梦中叫了一声,“娘~”
“嗯?”翠屏解扣子的手慢了半拍,停下来看看她要说什么。
“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爹。”画儿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说。
翠屏听到这句话,笑了。俯身下去拍了拍孩子,看着她又沉沉睡去了,才在她耳边低声说“好,等把他欠我们娘俩的要回来了,我们就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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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清早起来,母女俩洗漱干净,打量了一下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还颇有感慨。虽然地方简陋,但是这一个月总算有吃有喝的,猎人夫妇对她们娘儿俩也不错,还借了一床厚被褥给她们。
“娘,我们今天就要走了吗?”画儿拉的翠屏的手,有些依依不舍的问。这段日子差不多是她长这么大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娘不再整天愁眉苦脸,自己也不用被奶奶骂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也不用被坏小子欺负,也有饭吃,不用跟前一段时间一样走到脚都出血……
一想到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就算画儿再懂事,心里也不免有些咯噔。
“地方再好,总归不是我的们家,该走的还是要走啊。等我们到杭州安了家,就不用再走了。”翠屏也叹了口气,将小包袱给女儿绑上,自己则背上了一个大箩筐,拍拍女儿的肩膀,“画儿放心,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我们不用走的了,娘带你坐火车去。”
翠屏记得清末的时候四川就有什么保路运动,保的就是铁路,所以理论上是有火车可以坐的。果然,母女俩一路走到了小山城,一打听,这里还真有铁路,不过不是到杭州去的,是到上海去。翠屏一琢磨,上海杭州都是大地方,既然这里都有火车,那上海没道理没有。先搭去上海再转到杭州也是一样的,所以当下就买了一张火车票,抱着女儿上车了。
画儿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当下惊讶的不得了,坐在位子上就眼睛骨碌骨碌的乱转,总算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翠屏难得见她这样,也不拘束她,让她自己坐在边上的位子玩儿,自己自顾自的在那里收拾好行李。
这个时候的火车不像后世那么人满为患,空位挺多的。所以翠屏只买了一张票,却还能坐两个位子,倒也舒服,至少比母女俩走山路轻松多了。
她们母女对面,正好坐着几个年轻学生。火车上本来就乏味,难得见到有人半路上车,视线于是就忍不住往这边瞟。翠屏在那里收拾东西他们不好搭话,但是看到画儿那么可爱,趴在那里好奇的四处张望,那小模样很快就吸引了那边几个女学生的注意,按捺了没多久,便一个个的逗起画儿来了。画儿开始羞涩了一会儿,但是看这些个姐姐们说话很和气,娘亲也不反对她跟生人说话,于是怯生生的有问必答,很快就跟那堆学生熟络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些人见翠屏母女俩穿的寒酸,也就把自己的东西分了一些给她们,翠屏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带着东西呢。”说着就把自己背的大筐拿出来,拨拉了几个煮熟的鸡蛋捧到他们面前,“我请你们吃鸡蛋。”
“你还带着这东西?”其它人看到这个,立马眼睛都发亮了。
那个时候的火车不像现在有那么多食物卖,一般出门的都是自己自备干粮,路程又长,也带不了什么好的,所以煮鸡蛋就成了稀罕东西。翠屏一把鸡蛋拿出来,其它人看到就吞口水了。
“你这鸡蛋还有没有,卖给我们几个行不行?”那帮学生看到了,很是热切的问道。他们一路十多个人,这几个实在不够分的。
翠屏看上去有点惊讶,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了,“有,我还背了很多。你们要吃我给你们就是了,不要你们钱。”
“这怎么可以!你辛辛苦苦背下来,我们怎么可以白要你的东西。”这帮孩子的心气还挺高,看她们母女俩穿的寒酸,也不肯白要的她们的东西,当下就纷纷塞毛票给画儿。那个时候能出远门上大学的,也不是什么穷人家的孩子,所以这一毛两毛的也掏的利索。
“不行不行,”翠屏摇了摇头,连忙将他们钱推了过去,“你们给的太多了,五分,一个煮鸡蛋最多我只能收你们五分钱。”
“好,五分就五分。”那帮孩子看她肯收钱,也都笑了,纷纷掏出一毛两毛的,“大嫂,我要两个!”“大嫂,我要四个!”
就这样,一会儿翠屏就卖出了二十多个。她跟画儿数了数毛票,母女俩都高兴的不得了,当下画儿怯生生的问一个女学生,“姐姐,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去前面卖鸡蛋啊?”
“你们还有?”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这母女带了多少鸡蛋出门啊。
翠屏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背着的那个箩筐,“这个,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乡下人没见过面,出门也不知道带什么的东西好,大哥怕我们没钱饿着了,就给我们准备了一百多个鸡蛋,说路上吃。我们母女俩哪吃的了那么多,这东西放四五天就坏了,我怕糟蹋,就想能不能买出去换几个钱也好。”
“原来这样啊!”那堆人恍然大悟,乡下人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有可能做出这种带一堆吃的出门的蠢事,仿佛她们去的是什么荒郊野外一样。所以她们笑完之后也没多疑,给她母女俩出了主意,“那好啊,这车后面还有七八节车厢呢,每节都有上百个人,你卖完一准儿没问题。”
翠屏跟画儿见状,一脸吃惊的样子,“这铁牛还真长啊~”
“那当然了!”那群学生见她这个样子,又哄堂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就催促她,“大婶,你赶快去卖吧,这车上肯定有好多人带的干粮不够,你趁着这个饭点还能卖个好价钱呢。这孩子我们就帮你看了。”
“那谢谢你们了。”翠屏连连点头,然后叮嘱画儿乖乖的坐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是背着箩筐起来,开始在火车上卖鸡蛋的小贩生活。
杭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会出现原著中的人物,but,不是梅若鸿……
有兴趣猜猜他是谁么?
ps:女主其实不老的,奶奶说她三十一岁,但是按照农村的规矩,女人都要多算两岁虚岁,所以她应该也才二十九岁,在我们现在眼光看来,差不多是刚刚好的嫁人年纪吧。“再见,再见……”随着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翠屏跟画儿站在站台上与车上那堆可爱的学生们挥手道别,从这里,他们转车北上去北平,而翠屏母女则南下去杭州。
送走这堆古道心肠的孩子们,翠屏抱着画儿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车。多亏了那一篮子鸡蛋,虽然当初翠屏买的时候就是为了再火车上卖的,可她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好卖。翠屏前世经常坐火车,也直到长途客车上食物卖的是多么贵,所以灵机一动,就将余下的钱买了一堆鸡蛋煮熟带上。反正冬天的鸡蛋放上四五天也不坏,她可以慢慢的卖,至少要把母女俩的车费赚回来。当初装的憨厚只是弄不清状况时对周围的试探,看到别人没有歧视她的这一行为,她才敢大方的卖。谁知道这一卖,收入竟然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一毛钱四个的鸡蛋,煮熟了卖五分钱一个,这利润简直是高的让人吃惊,四块钱一百六十个鸡蛋,留了二十个母女吃,剩下一百四十个全部都卖了出去,一个五分钱,竟然整整卖了七块钱,简直是母女俩车费的两倍,不但坐这趟车不花钱,反而赚了三块。
从上海转车去杭州的时候,翠屏又如法炮制了一次,只不过因为上海跟杭州的距离不远,所以卖的东西就变成了瓜子花生话梅之类的小吃,一路转下来,又赚了三四块钱,连同她帮人绣花的钱,竟然从一贫如洗到有十五块多的存款。
“这下好了,如果去杭州一时找不到那个男人,自己还可以先跟女儿租个地方住下来,这样就不用担心露宿街头了。”翠屏摸着藏在小衣里的钱,只觉得手上有钱,心里不慌。
那地址是男人五年前寄来的,依那个男人不负责任的地步,谁知道他有没有换地方呢!原来的翠屏只是似乎打算找到那个男人就解脱了,可是现在的翠屏在鄙视那个男人之余不由得鄙视起原来翠屏的笨来了,十年前就靠不住的男人,难道十年后就能转性变的可靠了?
狗改不了吃屎,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不负责任的男人过一百年还是不负责任,所以说对那种事还是不报指望的好。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翠屏撇撇嘴如是这般的想着,然后下了车不是立马就去找那民国版的薛平贵,而是先跟女儿租了间屋住了下来,打算长期抗战。
果然,第二天,翠屏跟女儿梳洗干净,绕着西湖走了一圈,也没有问到这哪里有叫水云间的地方名,便想这水云间指的可能不是地名,也不是街道,也不是巷里,而是某间屋子的别号吧。想到这里,翠屏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起那个男人来了,满瓶子水不响半瓶子水晃荡,这古今往来多少人在西湖边上建别墅,那别号多如牛毛,你写这么一个半文不白的东西算什么。又不是名人,有谁会知道。写封信给家里也不知道说明他住那条路那条巷,这种华而不实的作风,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脚踏实地的人。你要是没有写陋室铭的才华,就算你把那破草屋的名字起的再好,也仍旧不过是间破草屋。
不过,在风景如画的西湖边,再恼火的情绪也会减退几分。翠屏索性也不急着找了,悠哉悠哉的领着画儿逛起西湖来了。为了那种人败坏心情,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此良辰美景,怎忍心辜负。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能引的无数文人骚客流连忘返的西湖,自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翠屏和画儿一路从四川过来,到杭州的时候刚好是暮春三月,赶上了桃李并开的时节,这厢粉扑扑的桃花还未谢,那边的梨花已经招蜂引蝶了,正条堤上大片的粉白交错,好不热闹。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古人把雪花比作梨花,那画儿你觉得是我们家乡的雪花好看,还是这里的梨花好看,”翠屏抱着画儿站在树下,看着空中飞舞的片片花瓣,笑嘻嘻的问画儿。
画儿被她抱在怀里,雀跃的伸手接了一片花瓣,可爱的拿鼻子嗅嗅,然后说,“梨花好。”
“哦,为什么?“翠屏抱着她坐在路边的石凳上问,她自从穿过来之后,很注意与女儿沟通,所以几个月下来,母女的感情比以前的更好了。
“梨花好,梨花白白的,香香的,等到梨花开了,天也就不冷了,娘的手就不会被冻流血。雪花冷冷的,每次下雪都会很难过,娘整夜冻的睡不着觉,一点也不好。”画儿很天真无邪的说,却听的画屏鼻子发酸。
“那画儿觉得什么花最好?”翠屏别过头去,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失态。
“嗯,”画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槐花好,槐花甜甜的,可以吃。”然后看着翠屏的眼神,很老气横秋的补充的一句“其它的花都不好,中看不中吃,不管什么树,只要一开花那叶子都老了,就不能吃了。”
翠屏听着这话,抱着她笑着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母女俩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竟然逼迫一个小孩子,抛出天真烂漫的本性,以好吃不好吃来判断美景。
“画儿,咱们以后不吃花儿,也不吃树叶了,娘挣钱给你买包子吃。”翠屏蹭着画儿轻轻的说。
“嗯,好。”画儿听到有包子吃,也笑了。虽然不懂得为什么娘摔了一跤之后就变了好多,但是她很喜欢现在的这个娘。
“娘,你看,那边有人在看我们。”正当翠屏抱着画儿在伤感的时候,她怀里的画儿忽然扭了几下,拍着她的手指着不远方。
翠屏诧异的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不远堤边的柳树下摆着一个画架子,架子后面站着一个穿着马甲的年轻男子,正在不断的往这边张望。
这人是做什么的?画画?是不是自己挡着人家的景了?翠屏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观察了一会又觉得不对劲,他的确是朝自己这边看的啊,当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自己长的普普通通的,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么可能招人一直看?莫非这是宵小之类的人,看自己母女像好欺负的,来踩点来了?
想到这个翠屏有些害怕,当下拉着画儿的手,趁人多挤进了人群,低声对女儿说,“等一下我们绕道那边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翠屏跟画儿一路混进了人群,也没有走远,绕了个圈便又到了堤岸入口处,看到柳树下的画架子并没有撤走,这才拉着画儿装作路悄悄的走向刚才看到那个男人附近去一看究竟。
一走进,翠屏就知道猜错了,因为那个人一看上去就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决计不会想要打劫她们穷母女俩。他身上虽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银灰色小马甲以及同色系的西装裤,但是一打眼望过去,从精致的手工以及布料上的光泽就可以看出这身行头不便宜。
“娘,你看,那纸上画的是我们。”画儿眼尖,一眼瞄到画架上的画纸,叫了出来,这一声引得那个正在努力往那边眺望的男人猛的一回头,跟偷偷打量人家的翠屏刚好对了个正着。
那个男人转过脸来,翠屏才发现他很年轻,长着一张书卷气很浓的脸,再配上稳重的黑框眼镜,说不出的儒雅风流,而那个男人看到刚才被自己偷画的母女俩竟然转到了自己背后,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与慌乱。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尴尬万分,翠屏尴尬的是自己偷看人家被逮了个正着,而那个男人尴尬的是偷画人家被抓了个现行,一时两人都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冷场了起来。
但幸好,还有画儿这个小尾巴在,她不懂娘为什么忽然就不说话了,所以只能问画画的那个男人,“叔叔,你的纸上为什么会有我跟我娘。”
“这个,”那个男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们允许就私自画了你们母女俩。不过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只是觉得刚才看到的幅画面太美了,不忍心放掉它,所以才情不自禁的动手的。我道歉,但是能不能请你们母女俩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当一回我的模特呢?我可以付钱的。”
他开始说话还有些犹豫,到后面就越来越流畅了。翠屏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上前走进了几步,看清了画面里的内容。
那是一副速写,画的是刚才她在花树下抱着女儿说话的样子,孩子的天真恬静与母亲的温柔慈祥尽显无遗,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刚才她们的样子是这样的好看。
“为什么要画这些?那堤岸上有好多漂亮姑娘呢。”翠屏出声了,站在这个角度往过去,苏堤上的美景一览无余,往来穿梭如织的游人中不乏身着鲜艳春装的年轻女子,一个个艳丽的跟花朵儿一样,嫩的可以掐出水来,他却偏偏选中了外表并不特别出色的自己?
“不好吗?”他看了一眼画,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回答的很理所当然,“因为很美啊,少女婀娜多姿的青春朝气是一种美,可慈母与孩子之间涌动的亲情也是一种美。美不美,不是由外表和皮相决定的,就像我认为拉斐尔·桑西的《西斯廷圣母》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一样美,只不过一个是母性之美一个是女性之美罢了。”男人扶了扶眼镜,一提起自己喜欢的画,当下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翠屏听着,不由得笑了,心里想到这个人还真是好为人师,她只问了一句,他就巴拉拉的说了这么一长串。
“对不起,我又啰嗦了,当老师的职业病,真是不好意思。”那男人见她笑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扶了扶眼镜,低下头去,有些发窘,心里只怕自己多话,这么看上去像个普通农妇的女人,哪里会懂得谁是达芬奇谁是拉斐尔啊。
看来还让自己猜对了,竟然真是个老师。不过这老师可真不淡定,翠屏发觉他紧张很尴尬的时候都喜欢扶眼镜,心里不禁又想笑。不过她当下也知道自己再笑下他就钻到地缝里去了,所以当下就收了笑容,用自己最真诚的语气说,“不是的,我只是因为没想到能遇到这么博学的一个先生,听你说话很高兴,所以才一不自觉的就笑了。”
男人听她这么说,局促感才稍微少了点,然后又听到翠屏笑意吟吟的说,“至于画画一事,你就不用道歉了,我们在堤上看风景,你在岸上看风景,大家各看各的风景,又何错之有?”
男人听到她那么一说,眼中多了几分惊奇,他没有想到这么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大婶,竟然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当下不由得感慨艺术果然存在于人民之中,当下兴致勃勃的问,“你说的这句话倒像是卞之琳的断章,你也喜欢读新月派诗人的诗?”
翠屏当初说话的时候,的确是想到了卞之琳的断章,只是觉得有些字眼太暧昧不适用,所以就改了,没想到他能听的出来,。但是她当然不能承认,所以只是摊了摊手,让他看看自己,“你觉得我这样子像是读诗的人?”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因为对那个负心男不抱指望,所以翠屏出来也没怎么打扮,只是穿着洗的发白的半旧蓝布褂子,头上随便用碎花头巾包了起来,看上去一副家庭妇女的打扮,的确不像是什么谈诗论画的才女。
那男人看她这副坦然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刚才问话的确是多有莽撞,换了其它人肯定冷不防给他颜色看,但是这个女人倒奇怪,疏达豁朗的不像普通人,所以当下他的局促便也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了。
等两人笑完,那个画家又提出了做模特的要求,翠屏没有拒绝,但是却提了一副要求,“那你能不能多画一张给我们带回家去?我只要画,不要钱。”
“多画一张?”他有些惊讶翠屏的要求。
“嗯,”翠屏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跟画儿一路逛过来,看到有很多帮人画画的摊子,早就想画一张了,可是都嫌价钱贵没有画,这地儿的风景正好,你能不能帮我们画一张,也留个纪念?”
这个时候照相机还不普及,来游西湖的游人一般都是选择到画摊上画张画留念,翠屏看着心动,但去问了问价钱,一张两人合影都要五六毛钱,实在是太贵了,所以才迟迟没有画。这会儿看到一个免费的画匠,似乎画的还不错,所以当下有了点想法。
男人听到她的要求,有些诧异,似乎喃喃的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没有说,只是脸色转晴的笑了,点点头答应,“好,你看你们要站哪里画,我先帮你们画你要的那张。”
遇见
“娘,这个地方好,我们今天就在这儿摆摊子吧。”画儿帮翠屏推着小车,指着前面的一块空地说。
“好。”翠屏看了一眼那个地方,点了点头。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等一下生意应该不错。
转眼,来到杭州都已经半个月了,还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的老公”,翠屏也没怎么失望,用剩下的钱拖人做了一个在后世经常看到的小吃车,然后就在这西湖边做起了流动小贩。这里人多,一天下来生意也不错,至少让母女俩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了。
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饿肚子的问题解决了,翠屏最近开始思考起关于让女儿上学的问题了。看着那么可爱懂事的画儿,怎么也不能让她当个睁眼瞎吧,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要怎么上小学,上学之后要不要交择校费之类的东西。
算了,这些问题还是改天再想吧,等过两个月环境熟悉了,再慢慢去打听好了。翠屏边想着边和女儿一起动手把小凳子摆下来,支起桌子,然后打开煤球炉子,开始捣鼓着生火,为摆摊做准备工作。
这个时候还没有客人来,翠屏正在准备调料,画儿乖乖的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翻一本从旧书摊上买来的小人书,正在翠屏低头从底下的暗柜里取东西的时候,画儿忽然惊喜的叫了一声“娘,你看,风筝。”
翠屏抬起头来,看到十来步远的路上,正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孩儿正抓着一只花花绿绿的风筝往桥上跑,画儿眼馋的看着人家手里拿的风筝,见翠屏望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坐下去,强装镇定的低头装作没事人一样的翻自己的书。
翠屏见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跟娘还装什么,喜欢说出来就是呗。一只风筝又不值几个钱。等一个会娘给你钱,你自己去买一个吧。”
“真的可以吗?”画儿立马眼睛放光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幸福的跟什么一样的。
“当然可以了。”翠屏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想小孩子果然还是喜欢玩儿的,笑笑拿了一毛钱给她,“我们走来的道上就有卖风筝的,你去买一个吧。不过可别跟那个小孩儿一样在路上跑,这样很容易出事的。”说着翠屏又看了看那个在路上放风筝的小男孩儿,心想着是谁家带孩子出来玩儿啊,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的放他在路上跑,万一被撞倒了怎么办。
画儿看看她手中的钱,想去接,想想又摇摇头,“娘,我只要五分钱,买个小的玩儿就好了。”
“怎么,不喜欢大的?”翠屏有些不理解。
“大的容易烂,不好!”画儿看了看那个小孩儿手上大的跟他那肥硕的小身子都差不多的风筝,摇了摇头,“而且也不好放上去。”
翠屏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想省钱,既然这孩子这么懂事,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换了一张五分钱的毛票给她,“那你拿好了。对了,画儿,你去买之前也告诉那个小朋友,让他不要在路上玩,这里这么多车子,很容易出事的。”就当她鸡婆好了,这会儿马路上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危险,可是骑自行车开汽车和驾马车的人也不少,这孩子这么玩实在是很容易出事。
“好!”画儿拿了钱,点了点头,朝那边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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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跟画儿说,如果劝不了人的话就自己走好了。翠屏看着画儿跟那个小男孩拉拉扯扯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叮嘱了女儿这句。
这世界上,你对别人别人好,别人未必会两年领情。翠屏摇头笑了笑,帮客人下了面端上桌之后,就趁空往那边赶。
果然,还没走近就听到两个小孩儿的争吵声,翠屏正想喊画儿回来,不要争了的时候,忽然见到一辆自行车疯了一样的从桥上横冲直闯的骑了下来。
天啊!翠屏当下吓的魂都飞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能跑的那么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两个小孩儿争执的地方,一手抓起一个,堪堪跟那个骑车的人错过。
“砰”的一声,骑车子的人撞在了墙头上,车上东西散成了一团。翠屏惊魂未定的摸了摸女儿,确定她一分一毫都没有伤到的时候,抱着她差点当下哭了起来。
“娘,不怕,不怕,画儿没事。”画儿小脸煞白的反搂住她,懂事的安慰着。翠屏低着头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擦了擦眼镜打算找肇事者理论。天底下有这样骑车的人么?他是在车上打瞌睡还是怎么的!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啊!
但让翠屏惊讶的事,肇事者不但没有主动过来道歉,反而追着一张破纸跑到了桥上,“我的画!我的画!”叫个不停,大呼小叫的跟个疯子一样。
“这个人难道是疯子!”两个小孩子叫出了翠屏心里的话。
“我的画,我的画,我的杰作啊~~”那男人跟个疯子一样的追着那张纸,从道上蹿到桥上,在一把蹿上桥头的扶栏上,吸引了一路的注意。人们都纷纷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喂!船上的人!你们帮忙接住那张画!看到没有?就是飘下去的那张画……”那个男人搂着桥头的栏杆向桥下的人咆哮着,声音大的连翠屏站在这里都皱了眉头。
船上正甜甜蜜蜜游湖的一男一女莫名的抬头,还没反应过来,那纸就已经飘过他们头顶落入了水中。
“啊……啊……你们怎么不接住?”他站在桥上跺脚大叫,一副痛惜不已的样子“我的画,那是我的画,我最好的一张画呀!”
那个人,翠屏为他的态度连连皱眉,有这么求人的么?你的东西是你自己不小心丢下去的,别人又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你接到,这种责怪人的口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那底下的人欠你了的。你先是自己骑车不小心差点撞伤小孩儿不道歉,接着又打扰人家约会没一点内疚心,完了还大吼大闹的怪全世界人不尊重人的杰作,这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果然,底下被他打扰的情侣本来就不高兴了,又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吼,当下脸就黑了,那个男孩子站起了回了他一句,“你又不是在抛绣球,就算是抛绣球,也不一定要接啊!”然后就忿忿的划着船走了。
回的好,回的妙!翠屏听到这句话快笑死了,他以为他是谁啊,难道全世界人都要围着他转不成。
那人的画算是抢救无效了,他在桥上捶胸顿足的比死了爹娘老子还伤心,翠屏撇撇嘴觉得他表演过,一丝同情心都没有。本来还想去找他要个说法,但是一看这人脑子就不正常,跟这人理论简直是浪费时间,所以就拉了画儿的手准备回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却陡然有一个橘红色的身影蹿到她的另一边,一下子抱紧刚才被她救起的另一个小孩,“小葳,你有没有事!”
小姐,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那疯子都吼了半天了你才想起来关心你家孩子,要你这么照顾人,这孩子有几条命也不够糟践的。
不过想归想,翠屏也不打算干扰人家家事,所以看到没什么事就准备走开了。可是忽然有个影子比光速还快的蹿到了她们身前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唉唉唉!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满意的一张画,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突然间冲过来?害得我的画飞掉了!哪里不飞?居然飞进西湖里,连救都救不了!”
恶人先告状也不是你这样的吧,明明是你走路不看路,差点撞坏了两个孩子,你还有脸说!翠屏惊愕的看着理直气壮站在自己前面质问的男人,真想一个大耳巴的甩过去。
邂逅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自己顾前不顾后,骑着车子东张西望……你凶什么?一张画飞了就飞了,有什么了不起呢?”还没等翠屏张口,就有一女孩子说话了,一张口连个气都不喘的好大一串。
翠屏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好彪悍,这种语气她自愧弗如。
“你不懂!你完全不懂!”男人扬着眉毛,心痛得什么似的。“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么美的日出,又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好的灵感,‘日出’和‘灵感’都是稍纵即逝,可遇不可求的……这样的一张画,我即使再画几千几万次,也不可能画出来了!”
感情你你丫的水平就那么高,一副破画没了就画不出来了?看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跟演话剧一样的的演上了,翠屏只觉得脑门上一排黑线挂下来。
虽然说灵感是稍纵即逝的也没错,可是随着画家技术与经验的累积,真正的天才只能越画越好,怎么可能画不出来了。哪个知名作家的成名画不是等技艺臻于完美之后才画出来的?哪一幅名画是不是苦心孤诣出来的?这天底下根本没有偶然的杰作!
更何况,自己称自己的画为杰作,这人也未免太脸皮厚了吧。
那少女听着,脸上的“希奇”之色更重了,低头看了看她的弟弟,微笑着说:“小葳呀,你知道我们杭州什么最多吗?”
“不知道呀!”小葳眨着天真的眸子。
“我们杭州啊,水多!桥多!树多!花多!还有呢?就是画家多!你随便一撞,就撞到一个画家!”
翠屏看着这个男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浮现出狂喜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看到一块上好的牛排。一看他就知道是个好动嘴皮子的家伙,这会儿有这个一个漂亮又机灵的姑娘接了他的话茬,他不兴奋才怪呢。
果然,他迫不及待的兴奋到有些发癫的接过了话茬,“好吧好吧!你尽管嘲笑我好了!你知道吗?就因为看到了你,我才顾前不顾后的……你有事没事,站在桥上干什么?”
色狼!翠屏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看路的原因了,当下气愤的不得了,你看美女就看美女,难道就可以罔顾人命了么!
不过,他敢厚着脸皮说出来,也是为了吸引眼前这个漂亮女子的注意吧。要不然,哼,这男人果然是好色的家伙,自己这个受害人站在这里半天了,他竟然一句道歉都没有,只顾着跟美女搭讪。
“咦,我站在桥上,也碍了你什么事吗?”果然,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就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男人,更没有听过这种调调的问话,立马就上钩了。
“那当然。你没听说过:‘美人莫凭栏,凭栏山水寒’的句子吗?那就是说:美人不可以站在桥上,免得让湖光山色,一起失色的意思!”
“真的吗?”她惊奇的:“谁的诗?没听说过!”
这种狗屁不通韵律全无的东西也敢叫诗,你大小姐该不是个草包吧。翠屏看到身边的女孩子惊奇道闪闪发光的眼睛,刚才还觉得她挺有脑子的呢,这些可要对这姑娘重新评估了。
不是把五个字五个字放在一起的就叫诗好不好,这种东西,充其量也算是打油诗而已,只要念过几年书的人都能诌出来,有什么好惊讶的。
“当然你没听说过,这是我梅若鸿的即景诗,等我把它画出来,题上这两句,等这张画出名了,你就知道这两句诗了!”男人见到少女的反应,得意洋洋的笑了,感觉就像一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我的名字叫梅若鸿,你呢?”梅若鸿!翠屏当下觉得晴天霹雳,这个男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似乎跟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公同名同姓。
“我姐姐名字叫杜芊芊,我是杜小葳!”小男孩张口了,那少女姑娘见状急忙拉了拉小葳:“我们走!别理这个人!说话挺不正经的!”
你如果真的要走的话,麻烦态度在坚决一点好不好,这样粉面含羞的扭头,哪里还有一些要走的样子。翠屏抱着臂冷笑着看着这一对,自从发觉这个男人也叫梅若鸿之后,她对他本来就已经为零的好感度更一步直线下降。在旁人眼里唯美浪漫的邂逅在她眼里跟肥皂剧差不多。
这种的,嗯,怎么说呢,富家千金巧遇不羁艺术家的戏码,哼,谁知道那男人家里会不会已经妻妾成群,红颜无数了呢!
果然,少女要走的姿态吓到了男人,他慌忙拦上前去,着急的说:“不要误会!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从来不会随便和女孩子说话,就怕自己说出来不得体,今天不知怎么话特别多,想也没想就从嘴里冒出来了。你不要生气……”
果然又是这一招,挺老土但是很管用,尤其对涉世未深防备性强的少女!翠屏心里嗤笑着。
我从来都不会对女人这样,我只对你这样,言下之意只有你对我才是最特别的,最唯一的,是因为你我才情不自禁……
那个女人会受的了这种甜言蜜语?
哼,如果不是洞悉人性,真正的书呆子又怎么可能如此流利而又熟稔的说出这些话?
他拦住你,敢说不是为了你的美貌?
如果你是个老太太,或者说,像我这样的,他还会拦住你说,“我从来不随便跟女孩子说话,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话那么多。”
笑死了!
至少我这个准受害者在这里站了半天,也没见他来道过一次歉,说出一句对不起。
呵呵,果真不随便跟女人说话啊~~
不过,要是改天换了一个倾国倾城楚楚动人的大美人,只怕他又要“情不自禁”的话特别多吧。
翠屏在这里想着,那边的狗血戏码还在继续上演,那个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了的梅若鸿正在装可爱,摆出一副痛彻心扉追悔莫及的样子“如果你把我看成轻薄之徒,咱们这朋友就交不成了!”
“朋友?”杜芊芊站住了,一脸惊奇的样子“谁和你是朋友?”
“是,是,是!”他热切的点着头:“不止我们是朋友,我还要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你知道吗?我们醉马画会每星期一、三、五都在烟雨楼画画,你肯不肯跟我去一趟烟雨楼,肯不肯让大家画你?”
“醉马画会?”芊芊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原来你是醉马画会的人?是不是汪子默的醉马画会?”
“你认得子默?”“不,不认得,不过,他好有名!”芊芊一脸的崇拜。“我爹常买他的画,说他是杭州新生代画家里最有才气的!连外国人都收集他的画呢!”
“是啊!他得天独厚,十几岁就成名了!”梅若鸿想着子默,语气就更热烈了:“既然你知道汪子默,当然就明白我不是什么坏人,走走走!跟我去烟雨楼,马上去!”
“这不好!”芊芊身子退了退,脸色一正,眉尖眼底,有种不可侵犯的端庄。“不能这样随便跟着不认识的人,去不认识的地方!”
“唉唉,”梅若鸿又叹气了:“你刚刚跟我有问有答的时候,可没这么拘谨!人,都是从不认识变成认识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们又都在这风气开放的艺术之都!别犹豫了!快跟我去烟雨楼!你去了,大家会高兴得发疯……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让大家画你!”
芊芊有点儿愕然,瞪视着那一厢情愿的梅若鸿。
“画我?”她睁大了眼说:“我还没答应你去呢!”
“你要去要去,非去不可!”梅若鸿更热情了:“那是个好可爱的地方,聚集了一些最可爱的人,在那儿,随便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琴、棋、书、画、喝酒、唱歌、聊天、吹牛……哇,你不能错过,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