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婀娜的身姿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池水道:“世子既将妾送人,视妾如货物,便与他人无甚分别。妾在夏世子身边或是在韩公子身边,也无甚分别。花娘愿往就是。”
拨转马头,回去的路上走得昏昏沉沉。任何金科玉律上都黑纸白字地分明写着:女人,身外之物也。苟有利,不妨用之易货。
范蠡将西施送给了吴王,吕不韦将赵姬送给了秦王,史书上都说他们很合算。连苏轼不也有春娘换马之举吗?况且,花娘只是自己买来的舞姬,拿来送给韩援,既可全朋友之义气,又可换取韩国的支持,岂非是正理?
浑浑噩噩地沿着来路返回,挂了半日的明阳逐渐地冷淡了起来。抬眼望天,仿佛有一层雾气笼罩在冬日的四周,将朦胧积得越来越厚。
绕过两片森林,前方豁然朗快起来,远处一座七层高的楼阁矗立在一座灰白色的城池里,绿色的琉璃瓦与朱红的檐柱在雪白的天地间惹人眼目。城池是夏国国都新稿,高阁乃是国宫中的望东楼。
宋历九十年,第四代夏公绦引大军西征蒙元钦察汗国,欲收乌拉尔山以西辽阔的森林黑土。不料两名弟弟,夏廓与夏逢在部份重臣的拥戴下起兵谋反,占据了东部最富庶的饮马河一带国土,自立为苏、夔二国。
夏绦回师讨伐不利,便在叶儿河畔将原来的一座小城堡扩建为大城,取名新镐,定为新都。镐乃是一种重兵器,取名“新镐”有仿效周朝将京都命名为“镐京”的内含,乃是取其威武以震四方之意。又将城内高楼定名为“望东”,便是为了提醒后人不忘收复故土。
每一代夏公继位,必跪于先祖画像前歃血为誓:不复故土,死后棺椁不得入土。又立下规矩,每一位没有收复故土的夏公,死后必用一块白绢蒙面,以示无颜见先祖之意。
新稿城北面有座山,名为“灵”。山中开一甬道,用来摆放至今尚不得入土的夏公灵柩。
如今,甬道内历代先祖的灵柩已经增到了四具,内卧白绢蒙面的第四到第七代夏公。
二十八年前,夏循继得大公之位已有四年,一心强国却不得其法,遍求贤才却收获寥寥。夏国地处西比利亚西部,以乌拉尔山与俄国为界,深林冻土夯实了人的质朴,也同时限制了人的眼界,冲天的壮志始终突不破狭隘的局限。
万幸的是,上苍终于在某个日子赐下眷顾,四名云游欧洲数载的万佛寺行僧途经夏国,欲绕道西伯利亚平原回京,其中便有一名雪字辈的大师兄雪渡。夏循与之彻谈三日,敬为天人,苦求之后终于留得他辅佐。
之后,便奉雪渡为国师,建金轮寺,以佛教为国教,统一信仰;派遣僧人入北方蛮地,说得深林人由萨满教昄依我佛;嫁妹于韩大公为妃,小心侍奉南面的强韩十年,终得其心,约成同盟并互为进退,并于六年前为夏玄娶韩大公之女为世子妃,亲上加亲;设贤人馆,招募天下英才,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国籍出身,皆可享受国俸;从伊斯兰与西方引入技师,开办西式学堂,勘探矿藏,建筑道路,浚通河流,学得开矿、冶炼、造舸与治兵革先进之法,使得国力大增;
再后,筹练近卫军团,配以犀利火器,得三万劲兵。近年又用暗渡陈仓之计,示弱于苏、夔二国,骄其心,却西和俄国,暗缔盟约。
自十八岁继位以来,公父循为复故土已卧薪尝胆三十二年,说呕心沥血,锥心刺骨实不为过。如今,根基已牢,兵马虽不众却劲利有余,收复故土可期。
就这么想着过往的历史与未来的大业,心中的阴霭逐渐地扫空了。每每遇到类似今日这种令人哀伤或灰心的时刻,壮志无疑是一种良药,可将人的血液从悲凉转为沸腾,又能如慧剑一般挥洒,斩断那些羁羁绊绊的情怀。
随着城池渐近,夏玄隐约看到了望东楼的第七层围廊上并肩站着两人,正在远眺东方。左边一人穿黑色深衣,右边一人着黄色僧衣,正是他的公父夏循与国师雪渡。
按照既定的计划,后日近卫军便要远征奇袭安平,所以今日便要从公父手中取得调兵的另外半块虎符。
想到这里,夏玄一夹马腹,催着马加向着城门跑去。
注:新镐—鄂木斯克宁远——叶卡捷琳堡安平—托木斯克
叶儿河——额尔齐斯河饮马河——鄂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