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细细地落着,将阿晃的肩头打湿一片,脚下清冷的石板湿湿漉漉,回家的路格外的漫长。
一个撑着花纸伞的女人走了过来,打身边缓缓而过,伞面遮住了面颜,身姿在伞下摇把。他略微探低了头探视过去,消散了吹口哨的兴致,姿色寻常,不吹正常。
京都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半年多了。顿别的路,京都的路,景物全非。可自己这种失落的心思,却是依旧。
半年,足以生很多事情了,包括他的兄弟不可思议地当上了子爵和驸马。而自己呢?也算是成为了一个小经纪,也算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喜欢,但自己真能把喜欢的事给做好吗?
鸿规模不大,在交易所和柜台交易场各有一个交易席位。作为一名初级小经纪,阿晃最日常的工作就是跑单,即将客户的委托送去给交易所或柜台交易场内的本行经纪,并取回交易的结果,收市后再去拿前几日的结算单据。
鸿能赚钱的有四种业务,一是代客户买卖那些在交易所内挂牌的股票和债券,并力图透支给他们,让他们付出八分至九分的利息;二是为客户们经营账户,或者组建小规模的殖金,从中赚取利益分成以及佣金;三是将大行所承销的债券或股票揽下一些来分销给自己的客户,从中赚取分销费;最后就是自营,经纪行总有些自身的优势,能比客户更好地在股市与债市里赚钱。
作为一个半年前刚从虾夷那种偏远之地来到京都的小年轻,眼前的这些对他来说,既是太新鲜,也是很复杂。这段时间,他在如饥似渴地读着书,也似乎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比如怎样画和如何看蜡烛图与平均线,什么叫本益比、市盈率等等。
可实践的结果呢?他不停地在市场上买进卖出,想要靠着自己学到的去赚点钱,却不知不觉地就把自己陆续投入的二千贯本金亏了六成。今日的股市与债市再度大跌,感觉就犹如再次被一名凶残的粗汉暴打。
该怎么办?该怎么样才能变得有点本事呢?
只不过是两年半以前,自己的兄弟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愣小子。可如今他不但取了了公主,青云直上,还在京都买了大宅子,娶了一大堆让人看着目眩的美貌老婆。
真是令人嫉妒又羡慕啊!人生若能如此,又夫复何求?
不知不觉中,这个往日兄弟与他的地位相差得越来越远,几若云泥。虽然阿图还如一如既往地将他当成兄弟,但又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然对其产生了一种敬畏感,打心眼里就无法将自己放在与他平等的地位上。毕竟公主是他的老婆,每逢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就难免在暗暗地提醒着大家要注意各自的身份,不要僭越。
他跟阿茂都住在三院的厢房,每人住了一个小套,除了卧房之外还带个小书房。吃饭虽然不是和阿图一家同桌,但却是跟两名师爷一道,换下来的衣服有专门的仆妇拿去洗,日子算是过得遐意了。可这一切都是那个兄弟挣来的,而不是他自己,长此以往,坐享其成的人总会心里暗生压力。
雨阴阴濛濛地继续扬落在他的额头,些微的湿冷丝毫不能将他的从一片哀叹自怨中拉回来,反而使得心情更加地低落与无奈。
“的的嘚嘚……隆隆隆隆……”
马蹄夹杂着车轮声从身后传来,随即一辆马车擦身而过,在前方数丈处压下一块有点凸起的青石路板。
“啪”的一声,石板的一头微微翘起,落下后将底下的污水压得激射而出,溅了路边的一名男子一身。
“唉呀!”那名男子大喊一声,慌慌张张地掏出一块手巾来擦脸。同时,那驾马车却不停留,哒哒地一溜烟地跑了。
“真是缺德。”阿晃心里暗骂一句。再看那名溅了污水的人,只见他穿着身黑色长衫,肋下还夹着个公事包。这套行头阿晃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因为他自己身上穿的就是类似的衣衫,这是经纪行职员惯例的公事服。
数丈并不太远,几步就来到了那人的身旁。这时,那人却意外地对着他抱了一拳,招呼道:“请问,这位可是高兄?”
这人三十不到的样子,大众脸,个头不高,气宇寻常,一身黑衫洗得有些白,脚底穿的虽然是皮鞋,但黑鞋面上带着几条裂开的纹路,想来就是个象自己这般赚不到钱的经纪。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阿晃回了个礼道:“在下正是高淼,请问这位兄台是?”
“在下刘奎,乃是运亨证券行的经纪。”来人回答,眼眉角眯成一条缝。
果然是个经纪。阿晃喷出鼻中的不屑之气,懒洋洋道:“幸会,幸会。刘经纪寻在下何事?”
刘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怠慢,脸上笑容不变:“在下只是希望能和高兄交个朋友。”
哦!这人有病,哪有路上拦着人要交朋友的。“我没空!”阿晃眼珠一翻,便要绕开他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