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漆黑的小麦在夜色中摇曳着饱满的穗子。</p>
费尼斯和莫尔索正带领着众信徒们喜气洋洋地收割麦子。在“神明”的恩典之下，这片属于教会都市的土地在一夜之间长满了奇迹的谷物，足够填饱所有人的肚子，填满粮仓，绰绰有余。</p>
“神在我们的田地里撒下好的种子~”人们欢唱。</p>
“我们得着好的谷物，因我们是最好最爱神的信徒~”</p>
筛谷的大网一刻不停地颠，男人们合力推动磨盘，将黑小麦磨成黑面粉。烤炉一刻不停地吐着火焰，妇女们一刻不停地忙，将黑面团烤成黑面包。</p>
面包有着比焦麦更加漆黑的外表，吃起来却比白面包还要松软可口。香气四溢，所有人都放下工作围过来瞧。</p>
“爸爸！”克拉拉扯了扯莫尔索漆黑的衣角，想要骑到他的脖子上去。她的小手长了不少肉，胖乎乎的，皮肤黄黄白白，这代表她还一次都没进入过漆黑圣棺，还在以原原本本的身躯活着。</p>
莫尔索笑着举起女儿，将她的两个小腿窝放在自己的肩窝处，一双小鞋跟不时轻踢一下他的胸脯。</p>
如果她长成了大女孩，一定和我妻子生前一样漂亮，莫尔索喜滋滋地想。</p>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妻子面孔不是一张，而是好几颗惊惧的女人脑袋。</p>
莫尔索很奇怪，但也没有深究，他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蒙受神恩前的那段时光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那么的难熬。</p>
啊！漆黑编织者！您是烈日的影子，受压迫者们的庇佑！</p>
他在心中赞颂道。上百人和他想着一样的事情。</p>
香喷喷的面包一个传一个，在圣餐礼中分发。人们围坐成一大圈，分享着神明的启迪，每轮到一个人，他就会滔滔不绝。那可能是胡编乱造，可能是胡思乱想，但不论讲述者心里怎么想，其他人都会将他的话当成真实的神启，懊恼于为何只有自己没能听见，并羞于启齿。</p>
毕竟，食物和神启息息相关。只有当神的启示分享完毕才能开饭。</p>
“终于，我们每个人都能听到神的说话了！我们都成了神的申言者，申言者开口说神的话！”</p>
人们在羞愧和懊恼中鼓掌，然后又快快活活地吃起了面包。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神明的真身是一块无比巨大的面包，血管里流淌着无尽的红色美酒，那他们一定会更加崇敬，更加爱戴祂。</p>
满满一大盘面包发到一名抱着小男孩的金发妇女面前时，却已经发空了。</p>
“愿神保佑你，夫人。”莫尔索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那份给了母子俩，看着两人美美地把它掰开塞进嘴里。烘焙房还在作业，而面粉和酵母的供应远大于需求。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新鲜的面包又会出炉。他只需要饿上很短的一段时间。</p>
用完圣餐，人们欢唱圣歌，每个女人和孩子都分到了一小勺从小麦种子里炼出的黑色麦芽糖，它们是酵母的原料。</p>
莫尔索出了大棚屋，肚子饿得不行。烘焙房内部正飘出诱人的香气，新的一批面包即将出炉。</p>
可在这时，他却看见有火舌从窗洞内舔出来。</p>
炉膛的火漫出来了？莫尔索不假思索，三步并做两步，立刻朝烘焙房奔去，拉开房门。</p>
滚滚浓烟顷刻溢出！</p>
焦黑的面包被包裹在火焰深处，烘焙坊的弟兄姊妹们倒在地上，四肢浮肿，身上的皮肤像树皮般一层层剥落，在地面积起一层焦黑的雪花。铁铲，擀面杖散落四周，染着斑斑血迹。他们口中吐出粉红色或鲜红色的细密泡沫！</p>
眼见火势已无法阻拦，莫尔索抄起大铲，连拨带拽，把几名弟兄姊妹从烈火中抢了出来，砰地关上了烘焙房的门，堵上窗户，防止火势蔓延到外面。</p>
一把面包刀直直插入了一名弟兄的眼窝，深入脑髓，他早就没气了！</p>
狂乱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哭叫自大棚屋内传出。</p>
莫尔索慌了神，边大声呼喊同伴去请保罗弟兄和拣骨人弟兄们，边拖着铲子朝他来的地方奔去。</p>
嘴里喷着红沫的克拉拉刚好从门内倒了出来，摔进了他的怀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