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在军部招待所住下后,即到军部向项英等领导汇报工作,同时得到两个不好的消息。一是三团经受了进驻横山地区以来的唯一失利的一次战斗,二是三团副团长邱金声病故。
一九三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就在粟裕前往军部的途中,三团一营(包括营部和两个连)近两百名干部战士,在营长邱立生、副营长(政委)王荣春率领下,前往江宁镇一带破坏敌人的京芜铁路。途中因情况发生变化折回,进驻距南京三十公里的云台山后石塘村。小丹阳守敌得到密探报告后迅即转告附近据点之敌,联合伊藤、活野等部兵力五百余人向云台山进剿。一营由于带队干部思想麻痹,放松警惕,未能认真、细致地了解和研究周围的敌情,没有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变化,所以没有做好两手或几手应急方案。当晚一连二排副排长曹有金的房东陈老头建议说,日寇夜里可能出来扫荡,部队最好转移到云台山山顶大庙内宿营,以防不测。曹有金将此情况分别向营长、副营长报告,但也未引起重视。随即一营招致敌人的暗算。云台山战斗中一营虽然毙伤敌四十多人,但损失惨重,牺牲六十五人(其中营长、副营长、连长、排长各一名,班长三名),伤二十人。
邱金声是福建龙岩人,此人枪法准,在红军时期就是有名的虎将,走上抗日火线第一仗就毁日寇一列军用火车,缴获大批军用物资,可以说出手不凡。他没有倒在抗日沙场,却落入病魔之手,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粟裕内心十分悲痛。三团一营战士大多和邱金声一样是福建籍的战士,政治觉悟高,战斗力特别强。为了北上抗日,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来到江南,又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开辟一片抗日游击根据地。云台山战斗也说明日军的策略重点是向根据地反复“扫荡”围剿,这就使得横山地区的斗争环境日趋恶化。
粟裕向项英等军部领导汇报工作后,又和陈毅在罗里村“种墨园”当面向前来新四军传达**中央六届六中全会精神的周恩来汇报工作情况。从岩寺出发以来,新四军活动在长江南北,以江南的一支队和二支队成绩较为出色。粟裕率二支队在当芜地区捷报频传的同时,陈毅率傅秋涛、江渭清、张正坤、王必成、刘培善等也是连连获捷!先后取得新丰火车站、竹子岗、句容、高资、新塘等战斗的胜利。一、二支队联手建立的茅山抗日根据地,人枪总数翻了一倍。
粟裕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是在一九二七年的南昌起义。那时周恩来任起义军前敌委员会书记,住在南昌江西大旅社。粟裕在那里直接做周恩来的保卫工作。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九三四年七月初粟裕和寻淮洲、乐少华、刘英等人在瑞金接受**中央的命令组成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向闽、浙、赣、皖等省出动。陈毅也是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见过周恩来的。
再次相逢,几人都是十分高兴。周恩来从前英俊儒雅,现在周恩来丰采依旧,一身戎装,风度更见成熟。周恩来为人处事方面原则性很强,但是他给人更多的是和蔼可亲、待人宽厚、善解人意的形象。
看到粟裕,周恩来眼里闪烁着喜爱,微笑地看着粟裕,把手伸过去。粟裕给周恩来敬礼后,握住周恩来伸过来的手。
粟裕在南方三年游击战时与中央失去联系,中央都以为他已经牺牲,把他和已经牺牲的李大钊等人一起开会悼念;陈毅也是九死一生,在油山被**包围时曾以为必死无疑以至写了绝命书;周恩来在长征时身患重病,得陈赓悉心照顾并亲自担任担架队长,周恩来才得以走出草地。现在几人再次见面,真有隔世重逢的感受。
周恩来的手红活圆润,温暖湿润,与人握手时力度刚好,笃定而且自信,紧紧握住后会保持一会。很多与周恩来握过手的人从内心里喜欢周恩来的那双手。
——这双手不是平凡手。在外敌当前、国难当头的情况下,是这双手将都杀红了眼的国共兄弟两党连在一起共同抗日!
听完汇报,周恩来露出满意的神色,说:“武汉会战标志着中国的抗战形势进入相持阶段。日军速战速决的目的没有达到,深深陷入战争的泥沼之中,人力、物力、财力不足的弱点突出地暴露出来。**领导下的遍及敌后的抗日游击战争,对它构成巨大威胁。日本开始调整政策,对**实行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的政策,伸出诱降之手。国民党内部产生分化,国民党二号人物汪精卫发表‘艳电’,公开投降日本。蒋介石在《告全国国民书》,表示要坚持抗战,但在国民党五中全会蒋介石重新解释‘抗战到底’的‘底’,不是要打到鸭绿江边,而只是‘要恢复七七事变以前的原状’。对他说来,抗战有如爬山,爬到这里,他开始停步,不想再往上爬了。这种形势使日寇在军事政治文化经济各方面,特别是军事的行动,得以把主要的力量放在沦陷区。以后,我们将成为抗日主力。你们打得很好。新四军的战绩在全国也是有影响的。”
但周恩来接着又说:“但同八路军在华北、山东开创的局面相比,新四军的状况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到去年年底,八路军人数已扩充到十五六万人,比抗战初期增加了五倍。抗日根据地和游击区已发展到十多个,拥有人口五千万以上,使日军侵占的城市和重要交通线处于他们的包围之中。新四军部队人数只增长一倍,抗日游击根据地只有茅山一处。”
这种局面与军部实行保守的方针大有关系。当时整个新四军的作战区域被限制在被日军严密占领的南京、江宁、镇江、句容、溧水、高淳、丹阳、当涂、芜湖、繁昌、铜陵、南陵等日伪统治中心一带的狭小地区,东西不过百余公里,南北仅五六十公里。新四军只能在这一地区内活动,超越这一区域,新四军就是犯规,就是破坏统一抗战。新四军实际上负责人项英不敢将部队撒出去,生怕与**产生冲突,破坏统一抗战的局面。因此他还不断收缩有实力的部队固守皖南。就拿粟裕的二支队来说,本来也就两个团四个营,从岩寺出发时,就留了一个营给军部做警卫部队。项英还打算将主力部队三团调回军部。现在新四军的主力差不多全部窝在皖南。在日本侵略军重兵控制的腹心地区活动,本来就困难很多,危险很大。当初国民党第三战区限制新四军的活动区域时,**方面的那些先知先觉就认为这是借刀杀人。现在日本侵华政策的变化和国内政治局势的逆转,使在江南地区的新四军的处境变得更加险恶。新四军从整体来看处于十分不利的态势。现在新四军的主力驻扎在皖南,而长江沿岸据点被日军占领,军部背后是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左右两侧也有国民党军队密集布防,可说是一面临敌、三面受围。在新的复杂局势面前,如有不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更谈不上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