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海寇进犯南京,附近百姓非但不为官军摇旗助威,反而成群结队指指点点的看起了热闹,更有甚者还赌宝押注,而且压海寇赢的还不在少数,这等麻木岂能不让有识之人心寒。阁老可知为何。”
“此为泼皮,刁民而已,”张方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在他眼里这种人只是一小撮,而远沒有李信说的那么夸张。
而李信却再次冷笑:“阁老此言何其荒谬。唐文皇曾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而今百姓不愿载舟,因由无它,只为尔等口口声声忠君报国的虚伪君子们,只知有朝廷而不知与天下,只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只知道有文武殊途却不知合舟共济,说到底还是国不知有民,民也不知有国。所以,朝廷剿贼十几年,流贼却越杀越多,因为首先抛弃了他们的正是你们这群虚伪君子,就在你们为了所谓的狗屁理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时候,岂不知这诺大的天下间有多少嗷嗷待哺的百姓因断粮而饿死。饥荒一过,饿蜉遍地,易子而食,比比皆是,那时你们这些忠君报国的官员们又再作甚。又到哪里去了。难道就是如此忠君。如此报国的吗。”
李信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猛然起身,拂袖冷笑:“如果这就是阁老所谓的忠君报国,李信宁可做一个乱臣贼子,”
“李信您放肆,”
陡闻李信如此质问,又说出要做乱臣贼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斥责之语脱口而出,但是这一声斥责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李信说的沒错,自崇祯元年以來,流贼剿之不绝,的确是百姓们已经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判断并非是使张方严失态的原因,真正让他失态的乃是那一声声的指责。说他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天下。说他只知有文武殊途,而不知有合舟共济。这是在指责他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吗。
相比较而言,这些还不是最让张方严难堪的,更难堪的则是那句国不知有民,而民不知有国。这一句话等于否定了他赖以坚持的信念,难道自己压制武人当权错了吗,这个问題李信给不了他答案,朝廷也给不了他答案,也许就连天下也给不了他答案。
张方严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这是一种堤坝崩溃前的前奏。
李信说完这些话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将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张方严狠狠的甩在了身后。这一顿指责怒骂痛快淋漓,一扫多年來憋在口中的一股闷气。不过他也知道,这算是与张方严彻底决裂了。看來,让熊明遇往杭州去收拾浙江市舶司,与浙江布政使司,只能凭借一张嘴和手下的军卒了。
如此一來五百人或许不够,要不便派上一千过去,就算将整个布政使司的官都抓了也绰绰有余。
孰料到了晚间,有亲兵來报,张阁老派了皂隶來送信,说是极重要的公文,务必在第一时间让镇虏侯见到。
李信一头雾水的打开了火漆公文信封,抽出里面的公文,上下看了几眼便不觉大喜过望。
“快,将这份公文转乘南京工部熊尚书,”
原來者竟是张方严亲笔所书,盖有总督官私印鉴的钧令。责成熊明遇赴杭州彻查浙江市舶司,一切与之有关衙门官员,但有查实决不姑息枉纵。
这不禁让李信有些若有所思,难道张方严竟是被自己那些发泄之语骂的开窍了,不过,无论张方严开窍与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以熊明遇代表他前往杭州彻查浙江市舶司。
想到此处,李信又是一叹,原來这老头子早就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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