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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七月,雨有些小,阴沉沉的天空上始终郁积着一片厚厚的乌云,公孙弘抬起他那有些苍老的脸,望了望天空,不禁有些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
公孙弘乃字川国薛地人,年少的时候家境贫寒,连生活都难以维持,那时候他靠着放牧些家猪过日子。
后来他走运的得到家乡一名朋友的举荐,得以到薛县当任狱吏一职,可是奈何他自小学识微薄,不懂法令,不久就因为犯罪而被免职。
旁人若是遭了这般变故,不说自暴自弃,怎么着也会再无心思向官,可他公孙弘不是这样的人,知耻而后勇,是所谓真大夫也!秉承着这样的信念,当时年轻的公孙弘毅然在麓台村苦攻学识,四十岁那年更拜入当世大儒胡母子门下学习《春秋公羊传》。
几年后得到老师的赞许而出师,公孙弘至今依然记得当时他的豪情壮志,他立志要用自己的所学来为儒家争取地位。
可是十多年下来,他不得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低头,方才他冒雨去魏其侯窦婴府上自荐,因他早听说当朝三公之首,大将军窦婴素喜儒家,可是他信心满怀的去,却连门都进不了,魏其侯的下人听说他是一名儒者之后,立即就将大门关了,冷冷的回了他一句“你还是去读读黄老之学再来吧!”
为何为官之路会如此的坎坷哩?公孙弘摇摇头,摸摸了怀中的盘缠,只剩下不到三百钱了,倘若在这些钱花完前他依然不能找到一名肯赏识他的贵人,那么毫无疑问他不得不再次踏上回家的道路。
可公孙弘不甘心,他已是第四次来长安,每一次他的运气都很不好,特别是前年,那年他刚来长安恰好就碰上了太后对儒家大发雷霆,长安城中所有的儒家学者具被扫地出门,他自然只得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可是这次他已决定不再回去,因他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人道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他已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到他死亡的那天,他也无可能完成光大儒学的志愿。
公孙弘走到一家酒肆中,叫上一壶浊酒,两份小菜,一边吃,一边听着这酒肆中客人的谈话,他希望可以从中听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跪坐在公孙弘对面饮酒的是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看年纪不过十五六,他们今天显然兴致很浓,几人一边对饮,一边说着话。
公孙弘只听得一人道“杨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可再见,我等兄弟今日就敬兄一杯,愿兄学业有成,早日飞黄腾达,那时可勿要忘记了今日我等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
另一人道“是极,杨兄真是好福气,生在那临邛可得到李云李大人的亲自教导,我等羡煞不已啊!”
而很显然是今日的主角的那名少年却道“张兄,范兄,二位兄长如此抬举小弟,小弟实在惭愧!”
那几人起哄道“杨兄,现在长安谁人不知,李云大人圣眷正浓,又有太子照拂,杨兄拜入李云大人门下,自然也就是上了升官的捷径,杨兄却还在谦虚,要不杨兄你我换换如何?”
那杨姓少年晒道“别的东西,小弟或许会答应,但是这个机会嘛,可遇而不可求,纵使千金亦不可换之!”
那杨姓少年是临邛城南杨家的独子,今次来长安本是见他那嫁与长安勋贵的姐姐,因此也结识了这些长安城中的公子哥,却不想还未玩出兴致,他父亲就急书于他,令他快快回家,说是临邛县令李云已答应收他为弟子。
本来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怎么也入不了他那姐夫的眼睛,可是李云却又不同,现在长安的勋贵谁人不知这李云正是棘手可热,不仅仅得到天子的赞许,太子的欢心,就连魏其侯也认之为义侄,当真是红的发紫,因此见信后立刻就将正在长安嬉戏的小舅子拉回来,着他立刻准备好回临邛。
可他到底是少年心性,一时忍不住偷偷跑出来,在伙伴面前炫耀,而知道了此事原委的少年,自然是立刻就起哄要他请客,于是就有了酒肆中的一幕。
公孙弘听了这些少年的话语,心头剧动,他们说的临邛县令李云到底是何许人也,公孙弘并不清楚,毕竟他只是一个游离在政治决策圈之外的人,对于圈内的事情并不清楚。
可他很奇怪,因为一个县令收弟子,这并未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些少年却比拜了一个有名的学者为师还高兴。
公孙弘当下心头就冒火,想他公孙弘苦读儒学经典数十年,论学问当今之世也就唯有广川董仲舒可在《春秋公羊传》的造诣上远胜于他,其余人哪会放在他眼中。可如今他却依然没有半个追随者,而广川董仲舒的弟子却早过百人之众,如今在这酒肆中更是听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令也可引来这些少年的崇拜,人人似乎都想拜他门下。
公孙弘并非是心胸狭隘的人,可是任谁到了六十花甲,苦读半辈子学识,却无一人赏识他的才华,心理都难免扭曲。
公孙弘压下心中怒火,他本就是极为善变之人,多年来的磨砺将他性格磨的极为圆滑。他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问那名杨姓少年道“这位小哥,老汉我糊涂问一下,那名县令李大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是当世文豪还是贵胄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