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大清处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自从雍正颁布了开垦满洲谕之后,整个八旗内人心惶惶,一部分有识之士支持,但是更多的人则表示反对,习惯了京师繁华的这些八旗子弟,几个人能回去过苦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张廷玉再次提出要节用,自然是因为仅仅只是开垦满洲谕还不够,得削减八旗子弟的铁杆庄稼,两策共同施行,才能彻底减轻朝廷的负担。
可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情只要有人胆敢说出来,那可是把一百多万八旗子弟给彻底得罪了,一般人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毕竟这天下,严格来说都是这些八旗的,就算是皇帝,也得好好想想得罪八旗的后果。
张廷玉抛出这么一个提议,却是让大殿中变得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开口,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驳,只有沉默。
雍正皇帝扫视了其余的军机大臣一眼,却发现众人都是低着头,便冷哼了一声,“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作为满洲大学士的徐元梦,其根基自然是跟八旗紧紧联系在一起,当下也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道:“皇上,八旗乃我大清根基,一百多万人的铁杆庄稼岂能说砍就砍?这样朝廷的钱虽然是省下来了,可是人心却乱了......更别说这天下诸地,都有八旗镇压,就算是新军,也都是我八旗子弟......”
徐元梦的这一番话,却是说得异常诚恳,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是唯独没有考虑到雍正皇帝的决心,甚至都没明白张廷玉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其背后所隐藏的寓意到底是什么,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或许是事情过于严重,使得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实际上,给张廷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件事本身就是雍正通过张廷玉的口说出来的,他很早就有了取消八旗子弟旗饷的想法,只是任何决策都不是雍正皇帝拍拍脑袋的问题,还需要更多的支持,因此这次通过张廷玉,将家底摆在众臣的面前,就是为了推动这一项决议,因此纵使徐元梦说得是天花乱坠,也不能动摇雍正的决心。
“眼下朝廷没钱,连盘踞在关中的逆匪都没办法对付,想要钱只能开源节流,咱们得跟南面的楚逆学,暂停旗饷也是万般无奈之策......”
雍正皇帝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已经跟八旗的一些王公大臣沟通过了,尽管有些人表示不理解,可是他相信迟早会理解的,毕竟眼下保全大清才是关键,委屈一些人也是没办法,得下大决心,得要吃大苦头!
楚逆为了开源节流,甚至不惜得罪满天下的士绅,他雍正何尝没有这种决心?论起果决,他雍老四又怕得了谁?
张廷玉见状,连忙低声道:“徐大人,虽说眼下停了旗饷,可是等到将来保住了大清的江山,消灭了楚逆,这旗饷未尝不能再发......有朝一日大清江山恢复了河清海晏,这旗饷自然不是问题!”
张廷玉画了一个大饼,可是众人心里明白,这旗饷一旦取消了之后,想要再恢复怕是不可能了.......到时候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朝廷怕是也不会将这个担子重新挑起来。
可是徐元梦心里明白,此事怕是已经圣心默许,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也只能低声叹口气,默默不再言语,说到底这天下还是他们爱新觉罗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那八旗子弟的生计该怎么办,没有了铁杆庄稼,他们会饿死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裕亲王保泰低声道,他是一个老好人,最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只是保泰也明白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也只能问上这么一句话了。
雍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朝廷既然颁布了开垦满洲谕,就让没有差事的去满洲......其他有差事的留下京师,大清不能再养闲人了!”
“可是......可是......咱八旗子弟不善劳作,更不善于耕地为业.......”
“八旗子弟都,有地可以在关内招募汉人佃户去种地,这样田地既可以得到开发,地里的收成也能养活八旗子弟了......”
雍正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继续侃侃而谈,“正好前不久新募了很多汉人成为汉八旗,这些人当中能当兵的留下来扩充到八旗新军里,不能当兵的就发到关外当佃户,左右都是条活路,他们应该也不会不肯......”
“皇上,先皇曾经颁布过禁关令,这岂不是......岂不是坏了祖宗家法?”
裕亲王保泰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他心里知道雍正皇帝对这个是最敏感的,可眼下也不得不说了。
所谓的禁关令,是指康熙七年颁布的“辽东招民授官,永著停止”,借口“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保护“参山珠河之利”,对关外施行禁封政策。而在这之前,满洲由于战争破坏等原因,人口一直不多,便从关内招募流民到关外去做包衣奴才,因此一直施行的开放政策。
说起来清廷的这个禁关令,表面看上去很有道理,给满洲子孙留一条退路,可问题是制定该政策的人把事情想的他简单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关外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根本不可能成为最后的避难之地!
过够了好日子的满洲八旗子弟,如果突然间回到满洲老林子里去捕猎,现在也没这个本事了,因此这是一个说起来还不错,可是执行起来非常不靠谱的政策。
果不其然,听到‘祖宗家法’之后,雍正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他岂会不知道什么是祖宗家法?可是祖宗家法能救大清吗?为什么他的一番苦心,总是有人不理解呢?
张廷玉连忙出声道:“禁关令并非万世不移之法,先皇在位时施行禁关令,是为了给我大清留下一条退路,可如今我大清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时候,如果再执着于旧令,岂不是与先皇本意相违背?”
“这......”
裕亲王保泰一时也想不到反驳之策,也只得闭嘴不言,毕竟眼下也确实到了关键时候,如果再不用好像也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