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在躲避着她。
就如此时的他和他,他满心的想着她,而她把他当成了一个无足轻重,一言一行都对她没有影响的人。
不,不一样。
那时候他心里有她。而此时,她心里没有他。
纸张上面的字,变得朦朦胧胧。赵瑗仿佛看到自己的新娘子,站在一场雾蒙蒙的春雨里,冲着他笑。
他分不清是嘲笑,还是爱怜的笑。
秋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了眼门口立的夜飞,直接推门冲了屋里。
“世子妃去哪儿了?”
赵瑗抬起手背试了一下眼睛,把东西收拾进木匣子,放回了原处,又用薄被盖了一下。淡淡地说:“她在别人家作客,过几日就回来。”
秋葵脱口而出道:“你撒谎。”
“撒谎”二字,让赵瑗的心颤抖了一下,最近他最怕听到撒谎,说谎,谎话等等跟谎有关的词。
他站起了身,话语仍是淡淡的:“你老实在府里呆着,不要出去添乱子。”
“我不能去观看册封典礼吗?”秋葵的眼里又有了泪,硬咽地说:“世子妃回来若是问起我,你穿的什么衣服,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我都答不上来。”
接着又急声说:“世子妃一定会问的,只要你晚上宿在府里,次日的衣服,都是她帮你准备的。”
夜飞再次急声催促:“主子,要来不及了,街上的人多,不好走。”
祝小月今日穿了件丝绸白袍,外罩了层金色的纱衣,腰间用了条淡蓝色的软纱轻轻挽住,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发绾成了风流别致飞云髻,鬓里插着水晶蝴蝶镂空的步摇。
整个人好似随风飞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轻抚着步摇垂下的蓝水晶吊子,欢喜地说:“这枝步摇好漂亮啊!是不是就归我了。”
太后淡笑着反问:“已经在你头上了,谁还敢抢了去?”
祝小月笑吟吟地说:“太婆,今日是皇子的册封礼,我如此盛装打扮,会不会不妥?”
太后抚了抚明黄色的朝袍袖子说:“你今日要跟着我去宣明楼,不打扮岂不是想要失我的脸面。”她看了眼立在旁边的一身粉蓝色宫装的祝东风说,“你瞧瞧你娘,比你打扮的还要俏,倒像是你的姐姐似的。”
祝东风微笑道:“娘都是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在我眼里,我尚不及小月一半。您瞧她立在那里,像不像一株盛放的白玉兰?”
“娘,不许打趣我。”祝小月挽了祝东风,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仰头望着她,笑呵呵地说:“爹爹也会入宫吧?”
巳时三刻,是钦天监推算的吉时。
紫辰殿里,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莫要说一月上不了两次朝的王太傅在场,就是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太傅也被两个儿子架着胳膊,颤危危的立在朝堂上。
皇帝是赐了座。
他本人非要坚持,说是自己活不了几日了,希望能被未来的新君看到自己站立的样子。要亲口嘱托两位皇子,莫要忘了国仇家恨,争取早日收复故土。
喜庆的时候,听到老太傅话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沉闷而悠长的钟声,响了十六声。
赵瑗和赵渠着通天冠,绛纱袍,在紫辰殿叩拜皇帝皇后,福全宣皇帝令: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昭垂,付托至重。今有皇族子弟赵瑗、赵渠二人,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绍兴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授赵瑗、赵渠二人以册宝,立为皇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赵父赵母刚接到赵瑗被皇帝选中的消息,就再三的叮嘱他,入宫后,要好好读书学本领,听老师的话,听皇帝的话,这样就可以成为皇帝的儿子。
七岁的赵瑗尚不懂得,成为皇帝的儿子有何意义。他知道的是,爹娘不要他了,他若表现得好,就可以有新爹娘。所以他很勤奋,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习字,一举一动都严格遵照宫中的礼仪。
十二岁的时候,同他一起入宫的另一个孩子,因被黑猫惊吓,殿前失仪,送出了宫。这个时候,他已经懂得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所有的努力,都是要在某一天成为皇子,皇太子,最后继承赵家的江山,继往开来,励精图志,收复故土。告慰祖宗,告慰天下万民。
此时此刻,入宫十二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了一个,他却没有一丝激动和喜悦。相反,乌黑镶金的通天冠像是巨大的山石压在他的头顶。
殿内站满了朝臣,上首坐着皇太后、皇帝和皇后。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多一个人站在这里呢?
赵瑗感觉到有人拉了他的结束。二人对视了一眼,俯地再次叩拜。
“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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